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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先生。”大寒目光沉沉,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少年攥紧了双拳,激动情绪慢慢地平息下来,如同狂风过后的湖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他不悦地瞥了一眼大寒,挺直了脊背,愤然整理着衣衫。
“兰儿若死了……”
“世怀,我与你不同。”楚恒笑道,“你行于阳光之下,所用计策多见得天日,乃书生文人骨子里的傲气所至。可我不过一个行将就木的微末公子,为了活命,阴狠些又有何妨?”
那夜湖上,楚恒逼他救下司马音的计策,便是以文人常使的阳谋作设,也成功让司马相国以为是吕世怀的手笔。司马音要么嫁给吕世怀,要么名声扫地再难于京中立足,楚恒算好了他们的心思,恰如那些时日吕世怀在花园中捡到的一方锦帕。
吕世怀若不救,司马音小姐必有溺亡之危;救,他便是楚恒的同谋,一门心思记挂着司马相国家的权势,以此为垫脚之石。有了这一层关系,他更不可能同楚恒撕破了脸面。两者环环相扣,皆是摆在他面前由着他选择,偏生吕世怀还一步一步走入了楚恒的算计中。
“你所行之事,并非为了及冠之后迁居封地!而是为了……”
风声呼啸,吕世怀忽觉喉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沉地不出声。
小亭入口的石柱旁,小寒目光一斜,警告道:“吕先生慎言。”
吕世怀当即明白过来,自己先时对王家子弟是何等无礼之举。他心中大骇,愈恐惧于大寒和小寒的深厚功力,只好收了话、住了口,徒留一双眼或黑或白地瞧着楚恒。
楚恒轻轻地抬起茶杯,杯沿与他的唇瓣触碰,动作优雅而从容。茶盏散的淡淡馨香,仿佛与他自身的气质融为一体。
吕世怀呵笑一声,目光不自禁瞥了一眼楚恒的双腿,自嘲道:“多谢姑娘提醒。”
“我接了你的拜帖,自然不会只同你说上这些。”
吕世怀淡然落座,却是刹那抬眸。
“你既着急兰儿的处境,不若想想法子。”楚恒放下茶盏,眸色愈浓,随即浅然一笑,“我会请命亲往,你只消劝得动司马相国,能请出秦苍这座大山,便足矣。”
小寒默默收回了内息,微微后仰,复又靠上了凉爽坚实的石柱。她昂望向飞檐之后的半边天穹,数着空中掠过的鸟儿,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远处的院墙之上,蹲着个狐狸似的精明少年。他借着茂密的树枝掩盖身形,望着石柱旁昏昏欲睡的女子,咧嘴痴笑。
……
在那荒芜而孤独的尽头,一座宏大的洞穴在黑暗中悄然敞开。其巨大的口径仿佛吞噬了一切,让人不寒而栗,洞内的阴冷更是无比深邃,仅能听见风声回荡。
石壁上的灯嵌进了深处,因久未有人添油而朦胧渐熄,唯最后一点星辉抗争着黑暗。
时光亦然。
少年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但随后手臂上撕扯般的剧痛便席卷了大脑——他正在苏醒。
黑暗像一团巨大的而密实的绒布,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周围的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心底的不安开始慢慢升腾,如同细小的颗粒在喉咙里摩擦,让人感到焦躁和恐惧。
秦典墨醒了醒神,微直起了些身子,这才注意到手臂上齐整的包扎痕迹,而先前的那起子麻木荡然无存。一阵微风吹过,带着寒冷和阴森,出沙沙的声音,如同鬼魂的低语,让人脊背凉。那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无法言说的不安。
面前不远处的角落里,那名少女无声地倚着石墙,闭目浅眠。
秦典墨挪了挪僵硬的双臂,右手中尚死死攥着那一枚小圆玉佩。它此刻已同化了他的体温,悄悄地侵蚀着他的心灵。
少年抵着墙起身,身上的伤口因挪动而散出一丝微弱的血腥气,消散于过路的风息之间。他放轻了动作,敛了呼吸,缓步行至少女身畔,半跪在她面前,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她侧身蜷缩着,微弱的烛光洒落在她的周遭,为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泽。秦典墨心中一动,不自禁地想替她取下上的短木簪子,好让她睡得再安稳些。
纤长宽厚的手正要触及少女间,却被一记手刀抵住了护腕,掌间竟带了几丝戒备之风,骤然转而扼住了秦典墨的左手。掌心间冒然探出头来的一小截浅色流苏,被忽如其来的攻击吓得花枝乱颤,若不是秦典墨握得紧了些,怕是要被她这一吓弄丢了这块玉佩。
木簪簪得紧,若是久了怕有伤质。
珈兰睡眼惺忪,微蹙了眉,眼中的凌厉警惕却是丝毫未减。她一直蜷缩在石壁下的一处凹陷角落,制住秦典墨时,左手亦探上了身畔软剑的剑柄,好似受惊的野兽。
“你作什么?”珈兰睨了一眼他手中那小半截流苏,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常,收了手问道。
她这起子反应,反倒来问他要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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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典墨眼瞳一黯,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眸中,如今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目光交汇处,是寒风吹过的湖面,微波荡漾,却又深不见底。
“我只是想同你道谢。”秦典墨试图扯动嘴角,露出个十分难看的笑容,答道,“你……休息罢。”
他面色微沉,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助和怅然。珈兰这等视他作洪水猛兽的模样,让他不由地想起仍在玉京时,祠堂外的那一计梅枝。
一样的出招狠辣凌厉,不带半分情面。
“将军若有话……不妨直说。”珈兰见他左手攥了拳,心中警铃大作,更是握紧了些剑柄,瞥了眼周遭的环境。
“那你还想让我问你什么?”秦典墨撤了手,微挺直了些脊背,是何等顶天立地的男子,“兰儿,你何等聪慧……可时至今日,我从未想过,你尚如此戒备于我。”
山洞中谧静得只能听到风与岩石摩擦的声音。石壁上灯油滴落,汇入火把中的弧形弯口处,积聚成疾。少年苦笑一声,心中不平,竟顾不上手臂的伤处,骤然攥住了珈兰的肩头,目光锋利而耀眼。
“我只问你一句……你今日来救我,究竟缘由是我,还是因落难的,是秦家的少将军?”
珈兰一怔,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滞在了原地。她仰望向秦典墨那双原带着三分湿意的坚定目光,像是一幅逐渐失色的画,所有的色彩都徐徐淹没在那深不见底的悲哀里。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周身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亦放开了自己随身的软剑。
他用了几分气力,几乎要将掌心的那枚玉佩嵌入少女肩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似的。珈兰吃痛,却生生咬了唇受了下来,侧眸不答,转而望向山洞中无尽的黑暗。
“你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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