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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惊堂（第1页）

梅雪惊堂

霜降後的第一场雪落在城隍庙檐角时，云乐正用银刀刮开冻硬的尸斑。死者是城南炭行的哑巴夥计，蜷缩在功德箱後的姿势像只僵硬的虾，掌心紧攥着半块掺着煤渣的观音土饼。

"冻死的？"江止指尖星砂化开冰碴，露出死者脖颈处青紫勒痕，"炭行的人倒被冻成冰坨子，临安府今年炭价涨得比雪片还快。"

云乐突然掰开死者下颌，喉间卡着粒圆滚滚的银珠子："这哑巴喉咙里养珍珠呢？"她对着日头细看，珠面刻着"慈幼"二字，与三年前春杏案的梅花烙如出一辙。

庙门外忽然传来马蹄踏雪声。新任知府李墨卿裹着貂裘下轿，腰间玉佩撞在功德箱上叮当作响："本官赴任途中遇劫，特来求城隍爷..."话音未落，云乐甩出的银刀已钉住他貂裘下摆，刀尖挑着块沾血的碎炭。

"大人貂裘里的银霜炭，够买下整条胭脂巷。"她踹翻炭行送来的新炭筐，黑炭里滚出几锭官银，"这炭灰掺了铅粉，烧出来的烟能要人命——您那轿厢里的暖炉，怕是焚尸炉吧？"

李墨卿的玉扳指突然裂开，暗格里的密函飘落雪地。江止剑尖挑起信笺，火漆印上盘着双头蛇："慈幼馀孽未尽，腊月廿三前除之。"他忽然碾碎信纸，灰烬里浮出炭行账簿残页，某行朱砂批着"赈灾银换银霜炭三百车"。

云乐扒开死者破袄，肋下赫然是道新鲜鞭痕："哑巴兄弟昨儿挨了炭行管事的打，因为他发现运炭车夹层里藏着..."她突然用铁钳撕开车辕包铁，雪亮官银瀑布般倾泻，"藏着买命的脏钱！"

暮色染红炭行库房时，云乐踩着冰渣验看新到的银霜炭。江止忽然劈开冻硬的炭块，焦黑的木芯里嵌着半枚玉带鈎——正是三年前赵毓珩杀人案的证物。

"这局倒是连环扣。"云乐将玉带鈎按进雪墙，"三年前春杏案的金箔，两年前赈灾案的观音土，今年炭行案的银霜炭——诸位大人是打算用民脂民膏砌个金銮殿？"

李墨卿突然暴起撞向炭堆，火星子溅进貂裘。云乐甩出验尸用的铁链缠住他脚踝："大人急什麽？城隍爷还没收您这身貂皮当供品呢！"炭灰飞扬间，库房梁上突然坠下具焦尸，掌心攥着半块没烧尽的密信，落款处是当朝太师的私章。

"腊月廿三，银霜宴。"江止剑尖挑开焦尸衣襟，心口烙着梅花印，"三年前烧死绣娘们的日子，如今要烧尽临安城的穷骨头。"

子夜梆子响，云乐蹲在炭窑口扒拉灰烬。阿芜新绣的《百鬼夜行图》突然被狂风卷进窑洞，丝线遇火显形——画中太师端着银霜炭雕的酒杯，杯底刻着"慈幼局特供"。

"该掀棺材板了！"云乐将玉带鈎砸向炭窑壁，暗门轰然洞开。成箱的赈灾银熔成银砖，每块都印着冻死灾民的手印。江止的剑风扫落冰凌，露出地下暗河里的运银船——船帆竟是用春杏们未绣完的龙袍拼成！

晨光刺破雪雾时，云乐在太师别院挖出十二口冰棺。每具棺内躺着个冻僵的慈幼局孤女，指尖缠着银霜炭磨成的细针。她突然掀开李墨卿的官轿坐垫，貂绒里缝着张泛黄的名单："腊月廿三银霜宴宾客名录——诸位大人是要用人血温酒啊！"

刑场飘起红雪那日，云乐把银霜炭碾碎撒在城隍庙前。炭灰混着雪水凝成块黑碑，她蘸着朱砂写"此处埋着吃炭噎死的官老爷"。不知谁在碑底刻了串梅花烙，阿芜的新绣样上，百鬼正分食着银霜宴的残羹。

江止忽然将星砂撒向碑顶，积雪化成的春水渗进焦土。来年开春时，城隍庙墙根钻出株野梅，花苞里裹着粒银珠子——哑巴夥计没咽下的那枚"慈幼"珠，在细雨里泛着暖光。

云乐踩着炭灰冲进银霜宴那日，临安城下了百年不遇的红雪。她裹着哑巴夥计生前的破袄，怀里揣着冻成冰坨的观音土饼，一脚踹开太师别院的朱漆门。

"上菜咯——！"她甩出铁链捆住端炭盆的小厮，滚烫的银霜炭泼向宴席。李墨卿的貂裘沾了火星，烧出个焦黑的"赃"字："反了！把这疯妇......"

话没说完就被云乐掐着脖子按进炭盆："大人尝尝，这可是百姓的买命炭！"炭灰腾起的烟雾里，十二盏琉璃灯突然炸裂，露出灯芯里裹着金箔的慈幼局卖身契。

江止的剑尖挑开太师椅垫，雪貂皮里缝着张人血绘的宴客图。每处座席都标着官衔，桌角小字写着"献女几何，得炭几车"。云乐突然掀翻主桌，鎏金桌腿里哗啦啦掉出银珠子，每颗都刻着冻死孤女的名字。

"腊月廿三，请诸君共饮！"她拎起铜壶将掺铅的温酒泼向宾客。酒液遇炭炸出蓝火，烧化了太师脸上的金粉面具——面具下竟是被通缉的漕帮二当家！

阿芜的尖叫从地窖传来。江止劈开铁门时，冰棺里的孤女们突然睁眼，指尖银针暴雨般射向太师。云乐拽过李墨卿挡箭，银针扎进他後背显出血字："丙辰年腊月廿三，慈幼春杏殁。"

"该清账了！"云乐把哑巴夥计的观音土饼塞进太师嘴里。冻硬的土块磕碎门牙，露出里面裹着的炭行账簿。江止剑风扫过冰棺，棺盖内壁密密麻麻刻着献女名录，最新一行竟是阿芜的生辰八字。

红雪落满刑场时，云乐把银霜炭堆成坟包。阿芜蹲在坟前绣完最後一针，《百鬼夜行图》上添了个捧炭盆的小鬼，眉眼与哑巴夥计七分相似。江止忽然掰开小鬼手中的炭块，里头藏着半粒银珠子——正是春杏咽下的那枚"慈幼"珠。

"明年这时候，"云乐把冻硬的观音土饼掰碎撒进护城河，"该给阎王爷送筐真炭了。"冰面下忽然冒出串气泡，十二具冰棺顺流而下，棺盖上的梅花烙在月光下淌出血泪。

更夫敲响子夜梆时，城隍庙的功德箱突然炸开。百张卖身契混着红雪纷飞，每张契纸背面都印着银霜宴的菜谱。云乐在雪地里扒拉出个铁盒，里头躺着把生锈的绣剪——正是春杏捅死赵通判的那把。

"该剪灯芯了。"她将绣剪抛向太师别院的残火。烈焰腾空的刹那，临安城的红雪忽然转白，落在炭灰堆上，像极了那年慈幼局大火中，春杏们未烧尽的素衣。

红雪转白的刹那，云乐踩着太师别院的残瓦跃上房梁。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她忽然甩出铁链缠住李墨卿的脚踝，将人倒吊在烧焦的梅树枝头："大人听听，这铃铛声像不像春杏姑娘磨剪子的动静？"

江止剑尖挑开冰棺底板，夹层里滚出十二个青瓷小坛。他拍开泥封时，浓烈的松油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每坛竟泡着截少女小指，指节上梅花烙被药酒浸得发黑。

"腊月廿三供品。"云乐抓起截断指塞进李墨卿口中，"您去年寿宴上的水晶脍，怕是用这些腌了三年！"坛底沉淀的金箔碎片拼出太师私印，与三年前春杏案的火药引线如出一辙。

阿芜突然尖叫着撕开绣绷，百鬼夜行图的丝线在雪地里泛出磷光。江止挥剑斩断地砖，冻土下埋着的铁箱里，整整齐齐码着百枚刻"慈幼"的银珠，每颗珠孔都穿着截烧焦的头发。

"好个连环锁！"云乐踹翻铁箱，银珠滚落雪地拼出北斗七星，"三年前用绣娘的血染金箔，两年前拿灾民的骨炼观音土，今年竟用孤女的魂镇银霜炭——诸位大人是要摆个活人祭坛啊！"

暴雪突至，太师别院的残墙轰然倒塌。烟尘里走出个佝偻身影，破斗篷下伸出枯枝般的手："腊月廿三，该收魂了。"老者掀开兜帽的瞬间，阿芜的绣针猝然落地——那张布满烫伤的脸，正是三年前葬身火海的慈幼局老管事！

"春杏她们在井底等您呢。"老者从袖中抖出串铜钥匙，正是春杏骸骨旁那枚。云乐突然扯开他衣襟，心口处碗大的疤里嵌着半截绣剪："当年你假死脱身，就为给这些狗官当伥鬼？"

老管事喉间发出咯咯怪笑，突然将钥匙捅进自己眼眶。黑血喷涌间，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巨响。江止揽着云乐急退，整座别院地面塌陷成巨坑，百具冰棺顺着暗河浮出，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当朝要员的生辰八字。

"开宴咯——！"老管事癫狂的嘶吼中，冰棺里的尸首突然睁眼。十二具女尸破棺而出，指尖银针带着冰碴射向宾客。云乐甩出铁链缠住李墨卿的脖子，将他抡起来当肉盾："大人尝尝银霜宴的压轴菜！"

刑场鸣冤鼓自响时，云乐正把最後一颗银珠钉在太师眉心。阿芜的新绣样被狂风卷上刑台，百鬼分食的图景里，老管事被绣娘们用炭条捅穿咽喉。江止忽然劈开太师的金丝楠木棺，棺底暗格里躺着本泛黄的《慈幼录》，首页朱批"腊月廿三，换天"。

暮色染红护城河时，十二具冰棺顺流漂向皇城。云乐站在残碑上啃着冻硬的观音土饼，忽然将饼渣撒向河面："春杏，请你看场火烧连营的戏。"她指尖星火坠入冰棺，掺了火药的银霜炭遇水即燃，整条护城河烧成赤练。

更夫敲响五更梆时，皇宫方向传来丧钟。云乐摸着新刻的验尸刀，看晨光刺破残雪："下回该掀龙椅下的棺材板了。"刀柄缠着的红线上，不知何时系了粒银珠，珠面新刻的"止"字在雪光里泛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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