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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城四（第1页）

暮云城（四）

梁家因平日里不怎麽出门，与旁人也没什麽交流，尸体直到正午才被人发现。

还是送菜的农户晌午吃饭时，想起他家破天荒地订了一次菜，想着别第一次订就留下不好的印象，紧赶慢赶地跑到梁家。

谁知这梁家的门怎麽也敲不开，本想把菜扔院子里，没成想透过门缝一瞄就看到那满院子的鲜红，吓得农户神神叨叨地跑去报官了。

此时日头正盛，地上的血迹与泥土混在一起，因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下而微微干涸。

梁家二老死因虽与前面几位相同，但死相可算不上体面。

他们二人的关节处被人尽数斩下，一段一段地摆在地上，组成一个人形。

饶是仵作干了这麽多年，也第一次见到这种残忍的场面，不禁头皮发麻：“这得是多大的仇恨？竟将肢体全部卸下了。”

晏惊时二人隐在一旁默默观察着。

哪怕成了鬼，沈诏也有点怕，站得稍远了些：“大人你说这会是梁方屏做的吗？”

晏惊时研究着胸前那处伤口：“不清楚，但伤口一致，是那恶鬼所为，至于这肢体……他和爹娘有仇吗？”

门匆匆外跑进一衙役，因剧烈跑动微微而有些喘：“查过了，这梁浊十几年前嗜赌，因还不上赌债被人砍了一只手。不过後来不知为何赌债尽数还清了，听说那笔银子还不少。”

领头的衙役问道：“他家可有还什麽人？”

衙役：“之前有个女儿，刚及笄就许配出去了。还有个小儿子，七岁以後好像就送走了，再无人见过。”

“去她女儿家看看。”

一群人来到岁兴巷後头，两家离得不算远，房子外貌也十分相像。

衙役上前敲门：“梁遇雪在吗？”

院子里传来咒骂声，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个瘦弱的女子站在那。

梁遇雪脸颊瘦削，下巴尖尖的，眼眶深而眼睛大，整个人看起来像被吸了精气，疲惫至极。

她系着襻膊，露出两条白白的手臂。手臂上青紫交错，有的颜色淡了些，有的明显是新添上去的。

梁遇雪小心翼翼地擡头看看，复又低下去，不语任何人有眼神交流，只能看见她的发顶：“各位官爷来作甚？”

衙役：“你爹娘被人所害，你可知？”

梁遇雪点头：“知晓。”

衙役：“那你可知他们结过什麽仇家？为何会如此怨恨他们？”

梁遇雪摇头：“我自成亲之後再没回去过，不知情的。”

院子里传来男人的怒吼声：“有完没完？这小崽子他妈的尿我手上了，还不快回来！”

梁遇雪瑟缩了一下，大声喊：“就回来！”

又悄声道：“各位官爷见谅，若无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衙役：“等等，听说你有个弟弟？”

梁遇雪眼神不自然地闪了下，因她低着头衙役们没有发现，但却被身旁的晏惊时捕捉到了。

“是有个弟弟，我及笄时刚刚七岁，後来家里穷便让爹爹送人了。”

“他现在在哪？”

“不知，爹娘并未告诉我送去了哪里。”

衙役：“那你家的赌债如何还上的？”

梁遇雪：“这……我也不知，似乎是在我嫁人之後还的，并未过问。”

衙役：“那……”

还未说完，梁遇雪身後快步走出个高大的男子，他皮肤黝黑下巴长满胡茬，光着个膀子，肌肉健硕，身上一股匪气，与梁遇雪的怯懦瘦弱成鲜明对比。

他丝毫不顾面前一衆衙役，拽着梁遇雪的头发往里拖：“我叫没叫你！你在那跟别的男人说什麽呢？”

衙役见事态不对，出来打圆场：“这位公子息怒，梁父梁母被人杀害，我们也只是来了解一下她家的情况。”

“她早就被那两个老东西卖给我了，十多年不来往还了解什麽？死了又与我们家有何关系？”说完把门甩上，留着衙役面面相觑。

“这，老大，这人怎麽回事？这麽嚣张？”小衙役问。

“以前是街上的流氓混混，他家为了让他踏实过日子为他说了个亲事，看来这媳妇是花钱买来的。”衙役低声感叹，“这梁家二老也真够造孽的，把女儿卖给这种人。”

“那怎麽办？我们得把她救出来啊，就这麽看着她在这受罪吗？”小衙役年纪不大，心中却充满正义。

“办不了，除非她来衙门状告，但若是不成，回来只会更惨。这许大国近年来确实消停不少，看来这火气全发泄在媳妇身上了，没有证据我们也没理由拿他，唉，只能靠她自己。”

一衆人没什麽收货，往回走去。

小衙役频频回头张望，老衙役见了也只是摇摇头，这何尝不是当年的自己。

可惜他心中的由正义构筑的血肉早就被现实磨了去，只剩累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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