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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长公主番外三（第2页）

去年冬日出猎，弓弦声响时，他忽然转身将她护在怀里。箭镞擦过她手腕的瞬间，他已反手将刺客制住。“疼么？”他替她包扎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她望着他眉间的痣，忽然想起乳母说的“贵人痣”，却不知这颗痣下藏着多少暗卫密报。血珠滴在雪地上，他忽然笑了：“殿下的血，比梅花还红。”那时她不懂，为何他总盯着她的伤口出神——直到今夜，她在簪头孔雀石里发现极小的刻痕，是用她的血混着金粉填的色。

祭天前夜，她看着他在烛下改密折，墨汁在“幽州”二字上晕开，染脏了袖口的缠枝莲纹。他没发现她站在屏风后，没看见她指尖抚过内衬上的密信线头——那是她亲手绣的防伪纹路，金线走向与他暗卫的暗号分毫不差。她望着他掌心的薄茧，想起这些年他替她磨墨、描红、簪发，指尖早已浸满她的胭脂香，却原来，每一次触碰都是算计。

“殿下，该用晚膳了。”绿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的颤音。她知道，这是皇帝的暗桩在试探她是否癫狂。起身时袖中掉出半块玉佩，是他去年送的“长明”佩，内侧刻着极小的“昭”字，此刻正硌着她掌心。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教她绣并蒂莲，金针穿过素缎时说：“并蒂莲难绣，是因为两朵花共用一根茎，伤了一朵，另一朵也活不成。”当时她笑着将绣绷举高：“那你便护着我这朵，别让它受伤。”

现在终于懂了，他要的从来不是并蒂花开，而是借她的根须，攀附权力的高墙。祭天台上弩箭发出的瞬间，她望着他眼底闪过的决然，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替她赶走欺负她的小皇子，自己却被打得遍体鳞伤。那时他说：“殿下别怕，臣会永远护着你。”原来“护着”是真的，只是护的是棋盘上的棋子，而非她这个人。

案头的棋盘还停留在祭天前夜，白子围死黑子的左上角，留着道极浅的缺口。她忽然伸手落下一子，白子中央突兀地出现枚黑子，像滴永远擦不掉的泪。指尖抚过棋盘，摸到他昨夜封死缺口时留下的划痕——那道痕迹，竟与她十五岁时在他砚台刻的“昭”字，分毫不差。

更漏声里，她取出妆匣底层的银簪，与他调换的那支不同，这支簪头东珠内侧刻着“长乐”，是她亲自设计的定情信物。金丝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却映得她眼底一片冰凉。原来他早有准备，用双生簪子替换时，故意留下刻痕让她察觉，好让她在祭天台上“意外”触发机关——他算准了她的信任，算准了她的不忍，算准了她会在最后一刻，仍盼着他回头。

窗外的梨花又落了，月光照着满地雪白，像极了那年他初入府，发间沾着的雪花。她忽然对着虚空轻笑：“昭远，你说祭天见彩云是吉兆，可你知道么？那彩云是我让钦天监提前布的硝粉，就为博你一笑。”泪终于落下，滴在棋盘上，晕开白子黑子的界限，“你看，这盘棋从来没有输赢，因为从你在冷宫替我捡回玉佩的那天起，我们就都成了局中人，我甘心上钩，你步步为营，却都忘了……”

忘了那年雪夜，他替她暖手时，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权谋都要烫；忘了书院晨读，他偷偷在她课本里夹的梅花笺，上面画着歪扭的并蒂莲；忘了她第一次为他挡箭，血浸透衣袖时，他红着眼眶说“以后别这样”。这些碎片般的温暖，像棋盘上的缺口，明知是死局，却偏要留着，等着对方落下一子，哪怕是致命的绝杀。

子夜的风掀起窗帘，她看见案头的红梅开了，瓣瓣落雪似的铺在棋盘上。忽然想起他曾说：“殿下的棋艺，总在左上角留缺口，是等着臣来破局么？”那时她笑而不语，却在心里想：“我留的不是缺口，是等你来的路。”如今路已断，棋已残，唯有簪头的“长乐”二字，还在烛火下闪着微光，像她永远说不出口的，那句“昭远，我宁愿你骗我，也不愿你不爱我”。

指尖划过银簪尾端，那里还留着他昨夜调整机关时的体温。她忽然将簪子抵在胸口，感受着金丝硌人的触感——原来最锋利的刀，不是弩箭上的毒药，而是他藏在温柔里的算计，是她明知是计却甘之如饴的真心。更漏声中，她对着铜镜簪好发，珊瑚流苏垂落肩头，像串未干的血珠，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艳丽——因为她终于明白，这场心甘情愿的骗局里，最致命的伤，从来不是他的背叛，而是她明知结局，却仍要为他落下的，那半子温柔。

七岁那年的霜降，母亲临终前将半块“昭”字玉佩按进他掌心，指甲缝里的胭脂膏蹭在玉纹上，像滴未干的血。“昭远，你父亲当年在朝堂被长公主母族所害，这残玉是你接近天家的钥匙。”她咳嗽着，指腹划过他眉心，“去御花园，找穿鹅黄襦裙的小仙子，她腕间的翡翠镯会带你走进棋盘。”

他攥着玉佩蹲在假山后，听见绣鞋碾过落叶的声响。抬头时，梨花从她发间跌落，恰好落在他磨破的袖口上——那里露出母亲绣的半朵并蒂莲，针脚歪斜如断翅的蝶。“你叫什么呀？”她蹲下身，暖炉的热气扑在他冻红的脸上，“我叫长乐，是长公主。”

玉镯叮当响着，她替他别好梨花，指尖触到他腕间细链：“这玉佩和我的好像呢。”他慌忙缩回手，玉坠上的“昭”字硌得掌心发疼——父亲昨夜说，若她问及玉佩，便说“是母亲留的，想找另半块”。可他没告诉她，母亲临终前用血在玉佩内侧写了行小字：“忍到花开时”。

深夜，父亲房里的檀香混着血腥气渗出门缝。他贴着青砖偷听，听见父亲对暗卫说：“先皇后当年逼死我发妻，如今她的女儿就是咱们的棋子。”烛影里，父亲举起半块蟠龙纹玉符，与他的“昭”字玉佩严丝合缝，“让那孩子去国子监，记住，要让她觉得，他是这宫里唯一的光。”

九岁冬至，他按父亲的密信故意摔破袖口，露出母亲绣的残莲。长公主惊呼着撕绢帕替他包扎，指尖划过他腕间薄茧：“昭远的手怎么总受伤？”她没看见他攥紧的掌心，指甲掐进“昭”字凹痕——绢帕上绣着新学的并蒂莲，花瓣工整得像画，却让他想起母亲临终前颤抖的手。

“这是我绣了三天的。”她耳尖发红，把帕子塞进他袖中，“以后别用破布包扎了。”夜里，暗卫从屋顶投下密信：“长公主已向陛下请命，准你入国子监。”他摸着帕子上的针脚，忽然想吐——原来她的心疼，都是他向上攀爬的台阶；他的伤口，都是棋盘上的落子。

十三岁深秋，父亲的鞭子抽在脊背时，他数着冷宫女墙上的青苔。“别装疼，”父亲的靴跟碾过他掌心的玉佩，“长公主在陛下面前哭了三个时辰，才替你求来这冷宫偏殿，而不是宗人府的地牢。”皮开肉绽间，他听见窗外传来暖炉轻响，长公主的声音混着梅香飘来：“昭远，我给你带了新抄的《九歌》。”

隔着铜锁，她递来的绢帕上画着歪扭的梅花，旁边写着：“等你出来，我们去堆雪人。”他望着她腕间翡翠镯在月光下流转，忽然想起母亲说的“楚河汉界”——原来最温暖的雪，都是权谋织就的网；最真诚的笑，都是棋盘上的诱饵。

深夜，父亲的暗卫从梅枝跃下，塞给他半卷舆图：“长公主近日在查北疆布防，你替她‘偶然’发现泾河渡口的标注错误。”舆图边缘，父亲用朱砂画了朵歪斜的莲花——这是他们的暗号，意味着“利用她的信任，渗透中枢”。他摸着图上她的朱砂笔记，发现她在“泾河”旁画了个小暖炉，像极了她今天带来的那个。

十五岁冬猎，弓弦声响起时，他本能地转身护她，却在看见刺客护腕绳结的瞬间怔住——那是父亲“竹枝巷”暗卫的标记。箭镞擦过她手腕的血珠滴落，她却笑着在他掌心画梅花：“昭远的手，比暖炉还暖。”他望着她的伤口，忽然明白，这是父亲的试探——看他会不会为了保护她，暴露自己的暗卫训练。

“疼么？”她替他整理衣襟，指尖触到他内衬的密报边缘，“昨夜又批折子到子时？”他喉间发紧，想起袖中藏着的“牵机散”药方，父亲说分七日服下，可让她腕间现青斑，坐实皇帝对她的怀疑。药碗在案头腾起白烟时，他忽然打翻碗盏，瓷片割破指尖，血珠滴在药方上，晕开“牵机散”三字。

“昭远？”她慌忙替他包扎，没看见他眼中翻涌的愧疚与狠戾。母亲的血、父亲的鞭、她的笑，在他脑海里绞成乱麻——原来从她替他别上梨花那刻起，他的血就不再干净；从他踏入国子监那刻起，他的棋盘就再无净土。

十八岁生辰，银匠铺的学徒递来双生银簪，金丝缠绕的并蒂莲里藏着弩箭机关。他摸着簪头东珠，想起长公主去年在他砚台刻的“长乐”二字，忽然取出刻刀，刀刃划破“乐”字，改成“长明”。血珠渗进笔画时，他听见自己轻笑——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血，染她的真心。

深夜，长公主抱着绣绷闯入，月白羽纱衬得她像片雪：“昭远，你看我绣的并蒂莲。”素缎上，两朵莲花共用一根茎，莲蕊里绣着极小的“昭”字。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梨花，九岁的绢帕，十三岁的暖炉，十五岁的梅花——原来她早就把他的名字，绣进了每朵真心绽放的花里。

“好看么？”她歪头笑，珊瑚流苏垂落肩头，“我特意在花蕊里留了空，等你刻字。”他喉间发紧，指尖抚过她腕间的青斑——那是他下的“牵机散”所致，却也是她故意留的破绽，好让皇帝相信她已中毒。原来在这场权谋的对弈里，她早就知道每步棋的走向，却仍愿意陪着他，把真心当成棋子，一步步落在棋盘上。

更漏声里，他替她簪好双生银簪，指尖按在孔雀石莲苞的机关上。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昭远，你听，跳得好快。”心跳声混着窗外的雨声，他忽然发现，她腕间翡翠镯的内侧，不知何时刻了行小字：“尽察臣心”——那是皇帝的警示，却也是她的坦白。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知道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他的算计。她知道他袖口的残莲是戏，掌心的薄茧是戏，连替她挡箭时的血，都是棋盘上的戏。可她仍愿意戴着他送的簪子，绣着他的名字，在祭天台上触发他设的机关，只为了让他能名正言顺地接过青州水师的帅印。

“昭远，”她忽然轻声说，“你知道么？冷宫外的梅树，是我亲手栽的。”他怔住，看着她指尖划过棋盘左上角的缺口，那里躺着枚黑子，正是他昨夜落下的。她笑了，眼尾泛着泪光：“我留这个缺口，不是等你破局，是等你回头。”

海风忽然灌进窗棂，吹灭烛火。黑暗中，他摸着她腕间的箭疤，那是为他挡箭留下的。母亲的玉佩、父亲的密信、她的真心，在他脑海里渐渐模糊。原来最复杂的情绪，不是恨，不是爱，而是明知自己在利用她，却又渴望她的利用，明知她在演戏，却又希望这戏永不落幕。

“长乐，”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对不起。”话出口时，窗外的梨花忽然落了，像极了七岁那年，她别在他衣襟上的那朵。原来有些债，从他接过她的暖炉那刻起，就注定要用一生来还——哪怕这棋盘上的每颗棋子，都浸着血与泪。

雪粒子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林昭远靠在冷宫的暖阁里，听着长公主的绣鞋碾过积雪的声音。她推门而入时，斗篷上落着半片梅花，手里捧着个提梁暖炉，细雪从她发间跌落，在炭火光里像撒了把碎钻。

“又在看《孙子兵法》？”她笑着抽出他手中的书，指尖划过“用间篇”里他画的圈，“昭远的书页总比别人的脏，这里……”她忽然顿住，看着书页边缘极细的墨点，“是不是藏着密信？”

他望着她指尖摩挲的位置，那里用矾水写着父亲的指令：“腊月廿三，借长公主之手盗北疆军符。”喉间发紧，却见她忽然将书凑近炭火，墨点遇热显形，却被她指尖快速抹过，只留下道浅灰的痕。

“原来如此。”她轻笑，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我让太医院配的金疮药，治你背上的鞭伤。”打开盒盖，药香混着梅花香扑面而来，她指尖沾着药膏，忽然凑近他耳边，“昭远可知，你房梁上的暗卫，是我换的‘竹枝巷’新丁？”

他怔住，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明白她早已知晓父亲的监视，却仍每日来冷宫，带着治伤的药、藏着密信的书，甚至替他换掉暗卫——那些本该监视他的人，此刻或许正替他传递着假消息。

“疼么？”她替他褪去中衣，指尖触到他脊背的旧疤，那是去年替她挡刺客时留下的。药膏涂在新伤上，凉丝丝的带着暖意，她忽然在他肩窝轻轻吹了口气，“别总瞒着我，你的每道伤，我都记在心里。”

他闭着眼，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父亲的密信、皇帝的试探、棋盘上的权谋，在她的药香里渐渐模糊。她腕间的翡翠镯蹭过他脊背，冰凉的触感混着药膏的温热，像她这个人，明明藏着算计，却又暖得让人想沉溺。

“昭远，”她忽然轻声说，“你知道么？我早就在你砚台里掺了朱砂，你写的每道密信，我都能在火上看见。”手指划过他背上的梅花形疤痕，“就像你知道我腕间的青斑是假的，是我用紫草膏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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