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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院里的年轮
春再来
新社区的春天比胡同里来得热闹些。商品房的阳台都探出迎春花的枝条,物业在绿化带种了大片郁金香,红的黄的挤在一起,倒显得老槐树的新绿有些素净。
移栽后的第一个春天,它抽的新叶比往年迟了半月。我每个周末都去看,总怕它熬不过去。直到某天现枝桠顶端冒出星星点点的绿,像撒了把绿豆,心才落回肚子里。管理员说这是"缓苗",树也需要适应新家。
槐花还是如期开了,只是稀稀拉拉的,没从前满树堆雪的盛况。但香味一点没减,风一吹,能飘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有天去买牛奶,听见收银的小姑娘跟同事说:"那棵老槐树真香,像我姥姥家院子里的味道。"
树下多了张石桌,四把石凳。天暖和时,总有人在这儿打牌。我见过穿校服的学生趴在桌上写作业,也见过推着婴儿车的奶奶们聊天。有次瞥见石桌上刻着"o春",大概是哪个有心人记的移栽年份。
夏蝉新
蝉鸣比胡同里稠。小区周边有片小树林,傍晚的蝉声能织成张网。老槐树的浓荫下,多了几个挂在树枝上的鸟窝,不知是哪对麻雀看中了这片阴凉。
物业在树下装了灭蚊灯,蓝幽幽的光在夜里亮着。孩子们不爱在灯下玩,总跑到树影最浓的地方捉蝉蜕。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透明玻璃瓶跟我炫耀:"阿姨你看,这是知了的盔甲。"
我想起小时候在胡同里,也曾把蝉蜕串成项链。那时李婶说蝉蜕能入药,攒多了可以卖给中药铺。有次攒了满满一火柴盒,换了两毛钱,买了块水果糖,甜得能记到现在。
暴雨天去看树,现树根周围砌了圈矮矮的石栏,大概是怕有人踩坏新长的草。雨水顺着石栏流成小水沟,几只蜗牛趴在栏上,壳上沾着亮晶晶的水珠。突然明白,不管在胡同还是社区,雨里的蜗牛总在同一个时刻出来散步。
秋叶移
秋分那天,社区办了场"丰收节"。居民们带着自家种的南瓜、辣椒摆在槐树下,孩子们比赛剥玉米。有个穿格子衫的男人举着相机拍照,镜头对着老槐树说:"这树有年头了,拍出来有味道。"
落叶比往年多。保洁阿姨每天来扫,扫成的堆比从前在胡同里大了三倍。有天早上见她把落叶装进黑色的桶里,我忍不住问:"这些叶子还能做肥料吗?"她笑着说:"小区有堆肥箱呢,比以前讲究多啦。"
槐角成熟时,没人再去打。一串串黑褐色的豆荚挂在枝上,风一吹哗啦啦响。有次看见个戴眼镜的老先生,举着手机对着槐角拍照,说要查资料看看这是什么树。我告诉他这是国槐,能入药,他惊讶地说:"原来这么有用,我还以为就是棵普通的树呢。"
重阳节那天,社区给老人重阳糕,就在槐树下分。我排队领糕时,听见两个老奶奶聊天。穿蓝布衫的奶奶说:"这树看着真亲切,跟我老家门口那棵一模一样。"另一个说:"可不是嘛,树老了,就跟人老了一样,在哪儿都能扎根。"
冬雪续
第一场雪落时,我特意绕到树下去。枝桠上的雪没从前厚,大概是新栽的树还没长得太舒展。但树下依然围了群孩子,穿着五颜六色的羽绒服,仰着头等同伴摇落树上的雪。
树干上的红绸带换了新的,是社区志愿者系的。这次不仅有红绸,还挂了几个小小的红灯笼,雪一盖,红得格外显眼。有户人家在树下堆了个雪人,雪人手里举着片槐树叶——大概是夏天攒下的,干成了黄褐色,却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
除夕夜,我路过小区,看见槐树下亮着盏小灯。走近了才现,是保安师傅在巡逻时,特意给树旁的路灯换了个亮些的灯泡。他说:"这树有灵性,照着点,显得热闹。"远处的烟花在天上炸开,光斑落在树干上,像极了从前胡同里的星星。
开春时去看树,现树干上多了块金属牌,上面写着"国槐,树龄约o年"。牌旁还有行小字:"o年从老城胡同移栽至此"。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摇摇晃晃地扑到树下,伸手去摸那块牌子,妈妈在后面笑着说:"慢点,跟老树打个招呼呀。"
风穿过新抽的嫩叶,沙沙声里好像藏着两重光阴。一重是胡同里的青石板、竹床、百家宴,一重是社区里的石桌、灭蚊灯、重阳糕。而老槐树就站在光阴的交汇处,用一圈圈新长的年轮,把所有的故事都记了下来。
也许再过几十年,会有个白苍苍的老人,指着这棵树跟孙辈说:"我小时候,这树刚移到这儿呢。"就像当年王奶奶跟我说:"我嫁过来时,这树就这么粗了。"
树不会说话,却把时光说得清清楚楚。它的每片叶子,每道树疤,都是时光写的诗,换了地方,却照样年年春天芽,秋天结果,在风里雨里,把日子过成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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