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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随笔3（第1页）

年轮里的新故事

春之约

第三年春天，老槐树彻底扎稳了根。新抽的枝条往四周伸得更开，槐花也开得比往年稠密，白花花的一串挨着一串，把半条小路都浸在甜香里。社区物业索性在树下摆了张木牌，写着"槐花可赏，请勿攀折"，旁边还画了朵简笔画的槐花。

有天傍晚，我看见个穿校服的男孩举着写本坐在石凳上。他笔下的槐花不是写实的白，倒用了淡淡的紫，像蒙着层晚霞。"我奶奶说，她小时候见的槐花就是这个颜色。"男孩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她说老物件记事儿，树也一样，会把见过的颜色都藏起来。"

周末的树下多了群"采花人"，却是社区组织的摄影小组。穿红马甲的志愿者举着相机，教老人们调焦距。张阿姨举着手机对着槐花拍，嘴里念叨："要给我家姑娘过去，她说在外地闻到槐花香，就知道妈想她了。"

我在树洞里藏了个玻璃瓶，里面塞着今年的槐花标本。瓶底压着张纸条，写着"o年春，风是甜的"。这是从胡同里带过来的习惯——小时候总爱往树洞里塞糖纸、弹珠，好像树能替我们保管秘密。

夏之荫

蝉鸣最盛的时候，树下多了个流动书摊。退休的陈老师把家里的旧书搬来，支起折叠桌，谁都能随便拿一本看，看完了放回就行。书摊旁总围着孩子，抢着看带插图的童话书。

有次我借了本《昆虫记》，坐在石凳上翻到讲蝉的章节。抬头时正看见个小男孩举着网兜，追着只蓝蜻蜓跑过树荫。蜻蜓擦着槐树叶飞，翅膀闪着光，像片会飞的蓝叶子。突然想起胡同里的夏天，李婶总说"蜻蜓低飞要下雨"，那时我们就盯着蜻蜓看，比天气预报还准。

暴雨过后，树根处的石栏边冒出丛小蘑菇，白胖的伞盖顶着水珠。保洁阿姨没舍得摘，说给孩子们当自然课教材。第二天果然见幼儿园的老师带着小朋友来观察，孩子们蹲成一圈，小声议论"蘑菇有没有骨头"，声音软乎乎的，像刚泡过水的棉花。

入伏那天，社区在树下摆了台冰柜，免费提供绿豆汤。穿格子衫的男人又来拍照，这次镜头对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小男孩——男孩举着搪瓷碗，碗沿沾着绿豆，身后的槐树叶绿得亮。"这张能上社区月报。"他笑着说，"老槐树就是最好的背景板。"

秋之实

秋分前，有人在树旁种了丛菊花，黄的白的开得热闹。种花的是搬来不久的周奶奶，她说："树得有个伴儿，跟人一样。"她总爱在傍晚来浇花，顺便摸一摸槐树的树干，像跟老朋友打招呼。

槐角落了满地时，社区组织了场"自然课堂"。生物老师带着放大镜，教孩子们看槐角的纹路。"这是树的种子，"老师指着裂开的槐角说，"里面藏着明年的春天。"有个扎蝴蝶结的小女孩，把槐角装进小布袋，说要送给远方的笔友。

落叶堆成小山时，孩子们不再光脚踩了。他们学着保洁阿姨的样子，用竹耙把叶子归成整齐的堆，再装进贴了标签的袋子——"号堆：喂蚯蚓"，"号堆：做书签"。我捡了片完整的黄叶，夹进去年那本《昆虫记》里，书页间顿时有了秋天的味道。

百家宴改成了"厨艺大赛"，各家把菜端到槐树下评比。王奶奶的槐花麦饭得了奖，她领奖时摸着树干说："这得谢老槐树，没有它，哪来的槐花哟。"台下的人都笑，笑声惊飞了枝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满是熟悉的暖意。

冬之望

第一场雪来得早，树杈上的红灯笼被雪盖了层白，像裹着糖霜的山楂。孩子们堆的雪人换了新造型，戴着社区的红色志愿者帽，手里举着块"爱护树木"的小木牌。

树干上的金属牌旁，多了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小树快长大"。大概是哪个孩子写的，却让人心里一暖——在孩子眼里，八十年的老树依然是需要呵护的"小树"，就像当年胡同里的我们，总觉得爷爷永远不会老。

平安夜那天，树洞里多了许多小纸条。有孩子写"想要奥特曼"，有老人写"盼孙子回家"，我也写了张塞进去："愿年年有槐香"。管理员说这是"树洞心愿"，等明年春天再打开，看看哪些愿望长了翅膀。

除夕夜的路灯下，老槐树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保安师傅又换了灯泡，这次是暖黄色的，照得树干像裹了层金纱。远处传来跨年的钟声时，有片迟落的槐树叶从枝头飘下，落在雪地上，像枚绿色的邮票，盖着时光的邮戳。

年轮深处

清明回老家扫墓，路过拆迁后的胡同旧址，只剩片平整的空地，种着新的草坪。但我总觉得，脚下的土地里，还藏着老槐树的根须，像无数条细绳子，一头拴着过去，一头牵着现在。

回到社区时，正赶上孩子们在槐树下种新的花苗。他们用小铲子挖坑，把带着土球的花苗放进去，动作笨拙却认真。管理员说这是"认养计划"，每个孩子负责一棵花，就像当年胡同里的我们，轮流给老槐树浇水。

我走到树下，摸着树干上那道熟悉的裂缝——赵叔当年刷的石灰水早就褪了色，裂缝里却长出了丛青苔，绿茸茸的像块绒布。突然现裂缝边又多了个新刻的字，是个小小的"乐"字，大概是哪个孩子的杰作。

风过时，树叶沙沙响，像在数着年轮里的故事：胡同里的槐花饭，社区里的绿豆汤；当年的玻璃球，如今的写本；王奶奶的眼泪，孩子们的笑声……原来时光从不是减法，而是树的年轮，一圈圈裹着旧的故事，再长出新的枝芽。

抬头时，阳光穿过叶隙落在脸上，暖融融的。远处传来卖冰棍的吆喝声，还是小时候听过的调子。恍惚间又看见那个蹲在树下看蜗牛的自己，和现在的我，隔着八十年的年轮，在同一片阴凉里，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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