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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英和马红玉起床时间,往后推迟了两个小时。
渡东庄小学的校工已从本家侄子那订饭,而砖瓦窑,自颁布占用农田、浪费耕地、污染环境、工艺落后等几大罪名后彻底停工。
那个热浪袭人、土坯变瓦房的时代正如大海落潮般退出人们的视野。
张美英的店现在全靠散客。
午饭前,她和马红玉会轮班去镇上的初中校门口,挤在卖饭、卖零食,卖一切可入口的浮商游贩中,向奔涌而来的狼吞虎咽的青春期孩子们吆喝出叫卖声。
晚饭前,她和马红玉会轮班走进周边大村小庄曲里拐外的胡同,向田间地头中的人吆喝出叫卖声。
“我觉得还能再睡半个小时。”张美英坐在案前懒懒打趣。
马红玉困笑交加,坐在案前东倒西歪。
蓦地鞭炮炸响。
虽比以前起的晚,虽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但毕竟仍是天色未破晓的后半夜。
噼里啪啦声,掠过绝大多数人未起的哑然,毫不费力清晰传到案前。
“这是谁家娶媳妇?这么着急,非赶在年前娶回家。”张美英正逗笑道。
“嫂子,你听是哪个方向?”马红玉现出慌张。
张美英这时才想起韩涛。
“村东头的人多了,又不是只他一家,哪不成他单门独户住孤村野外啊。”张美英嘴上讽着,但心里也下台阶般咯噔一下
“……”马红玉已经站到门口,腊月冰冷的温度如同饿了一宿的嗜血者,瞬间杀过来。
“你别急,一有人过路,我就打听。”张美英将她拽回座位,关上门。
“就算是他娶亲又怎么样,这样自己拿不定主意的男人,我巴不得他快点结婚,断了你的念想。”
“你去躺一会休息休息,算了你就在这里,我陪你说说话。”张美英端过去一杯热水。
马红玉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泪水涌满了她的双眼,饱坠地滴到面团上,她用手抹面,但后面紧跟的开闸眼泪,擦也擦不完,咽也咽不回,张美英伸手把面团推到一边。
“你找的是跟你过一辈子的人,一辈子是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要吃饭,要说话,要干活,要养老人,要养孩子,要一起处理很多事情。如果那个人他对你犹疑不定,对你不够百分之百,你怎么过这些时间。”
张美英正劝解,仲保娥推门进来,她赶早去冷库干活。
马红玉盯着她,像盯最后一点希望,希望她说结婚的不是他。
仲保娥站在柜台后沉默。
马红玉继续盯着。
“你肯定能找到拿你当宝的人。”仲保娥终于开口。
天很冷,冷的雪都不化,白菜盖着草席,还是冻坏了心。
寒假一到,马红玉回家了。
张美英一个人坐在案前,心里知道马红玉不会回来了。以后只有她自己了,她自己又能撑多久。
腊八那天,卖鸡饲料的、牛饲料的、建筑材料的不约而同齐坐堂屋。
“今天是腊八,你今天不还钱,下一个日子就是小年,小年你再推,那可就是大年了,过了大年就是正月,你要拿正月不要帐的忌讳来搪塞,那可真是转眼又一年了,你的山鸡在山上下的蛋,都孵出好几茬了,你打算再欠几年?”
“尘哥,我是够相信你了吧,鸡场的料钱还没给,你又建牛棚,我沙子、水泥、通红的砖少你一点没有?砖瓦窑现在都不让干了,这你都知道的,干活的现在就在我家等着呢,说要在我家过年的,我拿不着钱不敢回去,老婆闹的砸锅砸碗。要不这么着,我也不回家了,我在你这过年,怎么样?”
“借钱这事,以后真得多打听打听,看着你家这摆设,还以为你多有钱,没想到就一个空壳。反正我这你欠的也不算多,我看今天洗澡的人不少,收了多少费用,给我点点,我先拿着,重新打个欠条,我先撤。”
排队等洗澡的人,静悄悄的,孩子偎进了大人怀里,只有电视颜色鲜艳的大声播着剧。
很快渡东庄都知道,尘贵方变成了被人追着要债的穷光蛋,是终于可以低看一眼的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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