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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那孩子再乘巧可爱、聪明懂事……可偏偏是那么美丽的灵魂,出生在皇家,竟只是不得不出生而已。不得不束缚了她的人生。
只是恨意是突然暴发的,还是日也积月也累,终于不堪重负?十年里,对心知是放逐的长子,乐得于不见,不曾想念,甚至不曾开口说过情。直到城破国亡,他回来,亲手杀了他的父亲,她的丈夫。她才觉得痛,不同于爱的痛——前王待她,终究是极好的……而且她还有另一个孩子,另一个人的孩子。在这时,她作了自己的打算——
她这一生只真正勇敢过两次,一次是悄悄地重拾旧情,叫做私情的勇敢,再一次悄悄地投毒,恶情的勇敢。
他一直知道母亲在他和夏树、涟漪之间有所偏颇,只是没有想到,事实不过如此。她的死亡,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让他死。不过是想他死。
不得不。一切,就如同真实,知道了却只能剩下无边的绝望,看不到头。
你知道他不是你的弟弟,一直知道。可你依然一直是他的哥哥,做哥哥该做的事。依然一直那么为他?事事为他想?
夏树、涟漪、烟姿、明泉、流萤、篱落、诺林……
很多人很多事,你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没有怨过,恨过。一直竭尽可能的对人好——好得像是负了与生俱来的罪——
像幽暗的池沼中飞出的白鸟,那般炫目温暖的白。衬得池沼一片扎眼——
“你答应过我。”辉夜看着他,带了分请求。“你答应过。”永远都不要告诉夏树。
“事到如今,你还相信我?”不恨么?然而却问不出口。
“我心里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相信的东西,就一直相信,从不曾反悔过。辉夜缓缓地吐着气,竭力保持着清醒。从一开始就灰败的气色更是要差上几分。
看着醒晨默然的眼神里也是默允了。他在惆怅的神色间终于微微带上分欢悦。吃力而细细地交代最后的话,所有牵挂的东西。如醒晨缓缓的告知一般,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安排好一切,包括他的身后事。如同遗言。却依然是为着别人想——就算是发生过些什么,那样的本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他此次伤势更甚于往常,又是在一番心绪大波动之下。本来已是极弱的身子,呛咳喘息着说上这一些话,也是几乎将所有气力耗尽,说得断断续续,一句话几要息上几息。待得交代完毕,也是大半个时辰。
“弑君篡国,僭王者。不复天下,山河永寂。若有得,必有失。我其实也问过……夏树的昭命。幸而,它不会……成真……”所有事放下,辉夜声音已经是几乎要低不可闻。微微的合了眼。但脸上却有些神彩,极淡的模糊在一片灰败中,像渺茫的希望虚无的梦。他就要死了。但幸而,不是如同昭命一般的死法。
弑君篡国,僭王者。不复天下,山河永寂。若有得,必有失。
从来不曾害怕过死亡,但是害怕那样的昭命如果成真,你将来怎么办。但是幸好不是的。夏树你怎么会呢?
那不会是夏树的昭命,不是。绝不让命运照着走,至少,就这一次,绝不要照着走。
弑君者、僭越者,有他一个就够了,山河永寂,他知道那其中所包含的寂寥与落寞,尝过。疼爱你们,夏树、涟漪,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你是我的弟弟。一开始就是,永远都是,我相信是,就是。
所以一开始,就一切都为你们打算,一切一切,都为你们打理得井然有序。我不相信,那样虚无飘渺的话,怎么可以界定一个人的人生,可以界定幸福?它是假的。
有时候会想,前尘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对他好,从来就没有,而作为他唯一的朋友,自己不够坚决,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自己所给的却是无能为力的冷漠而已。要是从一开始,就有人关心他,不把他当作怪物,也许一一切都会不一样?
而我自己,有太多的身不由已。但是做过的事,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就算是有罪的,也绝不后悔。
我不相信命运,我不甘心臣服于命运,那样子的冷冷的,无情无意的一句话,不要就让它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要走什么样的路,要做什么样的人,都是我自己选的。
我相信幸福,我寻求美好的东西。你不会像前尘,不会像我。你会有你新的路,新的人生。决不会真的如了昭命。
醒晨轻轻扶扶他依在自己身上靠低一些,尽力让他舒适一些,然而心下已知,辉夜已是强弩之末。他合着眼,容色却极为安祥。平静得如同就像是就要睡去。
那般的平静容颜,明知道今后再也看不见。却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醒晨在心里默默的一声声的允着他。我说的所有事情,我都答应。我会让一切如同你在一样维持着。我会是夏树的第一谋士,为他想,为他分担,会像你一样的明知道昭命中说会杀自己的孩子,却毫不介意的一切对他好……所有的,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夏树……涟漪……弱水……他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低低地念着。
夏树去应付叔父的事。涟漪也被他借口遣去地方巡查。而弱水,是死了之后才会去的地方。
可到了最后的时候,还是想见一见,想再见一见——见见你们,挂念你们,放心不下你们……
肩上的血迹早已经隐隐透出来,在萤火下如同残花一般惨惨的艳。醒晨也一样不敢看,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他的手上,苍白纤细的手指,痛楚昏沉之中茫茫然无助的捉紧着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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