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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松垮地用一根玉簪挽着,几缕碎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的红血丝,整个人蔫蔫的,仿佛被抽去了筋骨,连走路都带着晃悠,鞋底子蹭着青石板,出“沙沙”的轻响。
“鹤鸣!”宋老夫人一眼瞥见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扬声喊住他。
宋鹤鸣浑身一僵,像是被人从昏沉中拽了出来,慢吞吞地抬头,目光扫过院里的人,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母亲,梅姨娘。”
李氏连忙带着明哥儿欠身行礼,低声道:“侯爷。”
明哥儿被这沉郁的气氛吓了一跳,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宋老夫人没看李氏母子,只朝梅姨娘递了个眼神。
梅姨娘何等精明,立刻会意,连忙笑着打圆场:“老夫人,我忽然想起三少奶奶屋里的安胎药该煎了,就带着他们先回院子盯着,不打扰您和侯爷说话了。”
她说着,拉着李氏和明哥儿匆匆退了出去。
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轻响。
宋老夫人接过婆子递来的佛珠串儿,慢悠悠地转动了两下,目光像淬了冰似的落在宋鹤鸣身上:“昨天晚上去哪了?”
“没……没去哪儿。”宋鹤鸣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声音含糊不清。
“没去哪儿?”老夫人猛地将佛珠串桌上一磕,出“啪”的一声响。
“一身的酒气混着脂粉香,当我老糊涂了?说,跟谁去喝酒了?是不是又去找那个戏子了?”
宋鹤鸣的肩膀猛地绷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仿佛那上面长了花。
宋老夫人看着他这副样子,气得胸口起伏,猛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长舒一口气:“鹤鸣啊!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那许阿狸是什么身份?一个戏班子里的卖唱的,你把她当个宝似的捧在手里,就不怕外头人笑掉大牙?”
“母亲,阿狸她不是普通戏子,她……”宋鹤鸣梗着脖子想争辩,声音里带着急意。
“阿狸!阿狸!阿狸!”宋老夫人被这一声声“阿狸”刺得心头火起,猛地一拍石桌,茶盏里的水都溅了出来,“若不是她勾着你,你会整日魂不守舍?沈知念会铁了心跟你和离?更不会连带着让侯府在南洲城都落了话柄!戏子就是戏子,哪有什么真心实意,不过是图你的权势钱财!”
宋鹤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话。
沈知念的离开像根刺,扎在他心头快半年了,老夫人每次提起,都让他觉得窒息。
宋老夫人见他沉默,语气稍缓,却添了几分痛心:“知念走了,府里正缺个能撑场面的主母。你姑姑在四处走动,说了要帮你寻门更好的亲事,才情、样貌都不会输于沈知念,你倒好,推三阻四的,转头又跟那个许阿狸搅缠在一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直提着放不下:“我好不容易托人跟礼部尚书搭上线,他那嫡女知书达理,配你绰绰有余。你若娶了她,将来在朝堂上也能有个助力,你倒好,整天往那戏班子里钻!你是想让咱们定远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吗?”
“母亲!”宋鹤鸣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声音都颤了,“阿狸不是您说的那样!她救过我的命!去年我在戏班子晕倒,是她陪着我出去找大夫,这次琳琅斋的事,那宅子她也是直接就给了我!她对我是真心的!”
“救命之恩?”老夫人冷笑一声,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那你便给她些银两,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报了恩!想进侯府做主子?做梦!”
“母亲,你何必对她有这么大的偏见?”宋鹤鸣皱眉。
“她是什么样我不管!”老夫人厉声打断他,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出“咚”的一声闷响,“总之,她想进侯府的门,除非我死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母亲,就趁早跟她断了念想,安安分分地娶尚书府的小姐,给侯府延绵子嗣!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宋鹤鸣看着老夫人鬓边的白,看着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心头像被巨石压住,闷得疼。
他知道母亲的性子,说一不二,可让他这个时候丢下许阿狸,他做不到。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脚边。
宋鹤鸣垂下头,声音低哑如蚊蚋:“母亲,我做不到……我也是有苦衷的。”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句犹豫了许久的话:“阿狸她……已经把身子给我了,我要迎她进定远侯府。”
老夫人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她死死盯着宋鹤鸣,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说什么?”
身边的婆子见她身子晃得厉害,连忙死死扶住,低声劝着:“老夫人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息怒?我怎么息怒!”老夫人猛地推开婆子,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个混账东西!侯府的脸面都被你败光了!她一个戏子,前面勾搭别的男人,如今你……!你让外头人怎么看我们定远侯府?!”
宋鹤鸣猛地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像被碾碎的石子:“母亲,我答应她了,会娶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老夫人气得眼前阵阵黑,指着他的手剧烈颤抖,银镯子在腕上撞出细碎的脆响,“你对我就言而有信了吗?上个月你亲口应下的,跟那个戏子一刀两断!转头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就是你说的信?”
“母亲,我……”宋鹤鸣眼神闪烁,喉结滚了滚,却把后半句辩解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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