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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娥眉所言不虚,她习武多年,自然深知武功修为愈是年深日久愈是深厚,只是习武之人年老体衰,便如何功力深厚,也难以尽数发挥,正所谓“拳怕少壮”,若是光有深厚内力,却无强健身体支撑,便也如无根浮萍一般,难以长久。
彭怜往复奔行几乎从未歇息,不过两个时辰左右,便搬动上万斤重物,尤其他要辗转腾挪飞檐走壁,还要躲过高家巡夜家丁视线,其中艰难不问可知。
练娥眉心中暗自比较,自己所见众多习武之人,能如彭怜这般托起千斤之物者在所多有,跑上几个来回大概也不乏其人,但还能如此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的,只怕少之又少,再能如彭怜这般往返二十余次仍自淡定从容的,却是绝无仅有。
世人大多崇慕强者,女子之于男子尤甚,练娥眉看轻世间男儿,却因母亲姐妹之故,自相识之初便对彭怜刮目相看,如今亲眼见他施展神功,心中自然更加崇敬无比。
彭怜却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二十余趟奔波搬运,已将他体内浩瀚真气耗得七七八八,体力更是所剩无几,虽不至于油尽灯枯,却也称得上濒临极限,他在一个装满青砖的木箱上坐下,随手擦去额头斗大汗珠,喘了口气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天赋绝顶,只是自幼恩师便让我打熬筋骨,从我六岁时起,每日便要担水上山,观中每日用水,都是我从山下徒手拎来,十斤的木桶,满水便是三十斤上下,每天六桶三个来回……”
练娥眉不由莞尔,“师祖倒也舍得呢……”
她称彭怜为父,自然便叫彭怜师父“师祖”,彭怜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苦笑说道:“九岁以后,木桶便换了二十斤的,满水便是五十斤上下,每日仍是六桶……”
“怎的用水还多些了?”
“恩师说,『不能喝隔夜泉水,当日剩的要尽数倒掉』……”想起恩师玄真当日笑语嫣然模样,彭怜心中又恨又爱,眼中闪过怅然思念之色,“等我十二岁时,木桶便是四十斤重,满水便要百二十斤,每天仍是六桶……”
他面上笑容又苦又甜,“师父娘亲师姐师妹,从前隔三差五才沐浴一次,自那以后,便每天都要沐浴,这水倒是都用掉了,只是我每日又多了砍柴的活计……”
“十余里崎岖山路,双手拎着两百余斤的水桶上山,再砍好一根合抱之木的烧柴,这便是我十二岁后每日必修之课……”彭怜面上现出向往神情,“有时读书懈怠,或犯了错,恩师还要罚我多挑些水、多劈些柴……”
往事历历在目,当时只道寻常,如今才知难再。
师徒四人天各一方,恩师四海云游,南华独守空山,自己步入红尘,便连母亲也留在省城,不能与自己长相厮守,物是人非,斗转星移,世事实在无常。
练娥眉听得入神,见彭怜有些怅然,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握住少年手掌说道:“世人因缘际会,此时彼此分别,将来总有重逢之日,爹爹倒是不必过于伤感……”
一股温凉触感传来,彭怜轻轻抬头,却见眼前佳人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身漆黑衣束,更衬得肌肤莹白胜雪,极是引人遐思。
少年目光火热,练娥眉猛然惊觉,快速抽回玉手,仿佛被烫着一般,仓促后退两步,期期艾艾说道:“女儿无状,还请……还请爹爹勿怪……”
彭怜暗自回味,浑若无事说道:“娥眉看了多少书籍,可要为父帮你翻检一番?”
练娥眉面红耳赤,见彭怜顾左右而言他,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现出一丝失落,轻声回道:“女儿看了不少,却都不是名册之类……”
彭怜轻轻点头,皱眉说道:“名册干系重大,定然不会如此轻易摆在外面,高家太爷在时,也未必时常翻看,如此想来,怕是会藏在更加稳妥所在,不会堂而皇之摆在书架之上。”
练娥眉娇嗔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费了半夜功夫。
彭怜心领神会,尴尬挠头说道:“不是娥眉翻过不少,为父也不敢如此轻易这般猜测……”
“明明比人家小上许多,『为父』说得却这般顺口……”练娥眉嘀咕一句,面上红晕却淡去不少,随即问道:“依爹爹之意,账册便在这密室之中,只是比那酒架后面的房契地契还要隐蔽?”
彭怜心中暗自汗颜,家中应白雪生女陈泉灵从来只以女儿自居,称呼自己从来都是“父亲”“爹爹”,加之练倾城年长,身下几个爱女都与他有染,妻妾中又有栾秋水母女和姨娘舅母母女婆媳等人,早就习惯了众女床上床下胡乱称呼,床笫情趣也就罢了,平日里私下相见,“爹爹”“公公”之类也在所多有。
他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平素里对雨荷霜妍泉灵等女便自称“为父”,此时听练娥眉嘀咕,才觉尴尬起来。
他年纪不过束发之年,却因科举顺遂出仕为官提早加冠,看着比同龄之人老成持重,终究不过是十六七岁年纪。
眼前练娥眉年纪不小,彭怜早听练倾城说过,她将练娥眉从小养大,一直视如己出,到如今已然二十四岁,比彭怜大出将近十岁,如此差距悬殊,却还要叫彭怜“爹爹”,着实有些怪异。
彭怜顾左右而言他,点头说道:“那名册若果然存在,必也不会时常取出观摩,多半束之高阁,间或晾晒保养、抄录更换,尤其事关重大,定然藏得更加隐蔽。”
他率先起身,现在小室四周寻找起来,练娥眉有样学样,也四下探查,寻觅暗格暗道蛛丝马迹。
只是密室周遭皆是巨石砌成的墙壁,地面也是厚重条石,彭怜一一拍打过去,俱都厚重坚实,丝毫不见异样,整间小室,除了酒架之外,几乎别无他物。
二人搜检一番,仍是毫无发现,这才回到地面,继续搜寻那宽敞密室。
圆形密室中,书案缓缓降下恢复如初,周遭书架上书籍练娥眉早已翻检大半毫无所获,彭怜也不去看,他从此地顺走不少古籍画卷,俱都是他心爱之物,书籍更是被他翻了多遍,绝无什么名册,是以他也不与练娥眉细说。
整间石室一览无余,想来再无机关暗格,彭怜游目四顾许久,眉头紧锁,毫无头绪。
练娥眉很是沮丧,自己空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心中自然极是失落。
“时辰不早,眼看天就要亮了,咱们先走吧!”彭怜闭目沉思良久,忽而眉尖轻动,睁眼对练娥眉说道:“咱们今夜再来此地寻找不迟,左右高家人对此地不甚在意,那高文杰只怕连书案下还有一间密室都不知晓,那名册早晚便是娥眉囊中之物。”
练娥眉也是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两人离开密室,彭怜取出钥匙锁好铁门,见练娥眉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不由笑道:“这钥匙雨荷那里另有一把,娥眉若是想要,为父给你便是!”
练娥眉嫣然一笑,也不与他客气,随手拿过钥匙,笑着说道:“便放在女儿手里,今夜咱们再来寻找就是!”
彭怜哈哈一笑,冲她轻轻指点,随即当先一步跃上假山,借着黎明前浓稠夜色,飞掠离开高府。
练娥眉不甘人后,只是跃上屋檐后折向相反方向,彭怜不用回头也不在意,大袖飘飞直奔县学而去。
行至半路,忽见长街之上,一盏清亮孤灯洒落一地幽光,一人骑于驴上,正自缓缓而来。
“咦?他怎么来溪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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