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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灯芯得剪短些,不然烧得太快。”阿石嘴里念叨着,指尖捏着小银剪,小心翼翼地修剪灯芯。去年他为了做这盏灯,在琉璃坊蹲了三天,学人家吹灯盏的手艺,回来时手背还留着被火烫的燎泡。此刻琉璃灯里的烛火跳了跳,将“金蕊流霞”的花瓣照得半透明,像浸了蜜的琥珀。
小弹忽然想起午后三夫人送来的那篮新摘的金丝枣,用去年的菊花酒泡了,此刻正浸在廊下的陶罐里。她起身要去取,却被阿石拽住手腕。“别动,”他仰头看她,眼里盛着灯影,“刚浇了水,石板滑。”说着便自己起身,往廊下走去,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垂下来的墨麒麟花瓣,带起一阵细碎的香
不多时,他端来两只白瓷碗,碗里浮着几颗饱满的金丝枣,酒液澄黄,映着灯影晃出涟漪。“尝尝,”阿石把碗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烫似的缩了缩,“三夫人说,加了点桂花蜜,不那么烈。”
小弹抿了一口,酒香混着枣的甜、桂的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她瞥见阿石的碗里没动,便舀起一颗枣递到他嘴边:“你也吃。”他张口接住,枣核吐在手心,忽然笑了:“去年你第一次喝这酒,呛得眼泪直流,还嘴硬说‘一点都不辣’。”
“哪有!”小弹脸一热,伸手去挠他胳膊,却被他反手握住。两人的手环缠在一起,菊藤的刺轻轻扎着皮肤,有点痒,又有点甜。花架上的墨麒麟不知何时落了片花瓣,恰好落在阿石的间,紫黑的颜色衬得他耳尖更红了。
“下月诗会,我把那《菊架》抄好了,”阿石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开头那句‘墨藤缠金蕊’,你说好不好?”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展开来,墨迹还带着点潮意,笔画间能看出他写得极认真,连涂改的地方都用小墨点盖住了。
小弹指尖抚过纸面,忽然想起去年诗会上,他站在花架下,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半天憋出一句“菊花开满架”,引得众人笑。如今这字里行间,竟藏着些说不出的温柔。“好,”她抬头时,正撞见他望过来的眼神,像琉璃灯里的火,“后面再加一句‘岁岁共此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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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石的眼睛亮了亮,重重点头,忙从腰间摸出笔,蘸了点碗里的酒,在纸角添上这五个字。酒液晕开,把“岁”字的最后一笔浸得有些模糊,倒像是时光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
这时,廊下传来厨娘的声音:“阿石,小弹姑娘,吃月饼了!”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往廊下走,花架上的琉璃灯晃啊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极了花架上那丛墨麒麟与金蕊流霞,你缠着我,我绕着你,分不清哪是藤,哪是花。
厨娘端来的月饼是桂花馅的,咬一口,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阿石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枚银簪,簪头雕着两朵交缠的菊花,一朵紫,一朵金。“打银铺的师傅说,这叫‘并蒂菊’,”他把簪子往她间插,指尖碰到她的耳垂,轻轻颤了颤,“往后每年,我都给你打一支新的,好不好?”
小弹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闻着那股熟悉的菊香。花架上的灯还在摇,远处的虫鸣、近处的呼吸声、月饼的甜香、酒的醇厚,都缠在一起,酿成了这个秋天最暖的味道。
她想,或许日子就该这样,像这花架上的藤,慢慢缠,细细绕,把每一个寻常的夜晚,都过成值得放进诗里的句子。而她和他,就像这墨麒麟与金蕊流霞,往后的每一个重阳,每一个花开的日子,都会这样,守着一盏灯,一碗酒,慢慢变老。
夜露渐浓,打湿了花架下的青石砖,泛出幽幽的光。阿石刚把那支“并蒂菊”银簪插稳在小弹间,就被她轻轻拽了拽衣袖。“簪子真好看,”她仰头望着他,眼里盛着琉璃灯的暖光,“但我更喜欢你去年刻的木簪,糙是糙了点,却带着松木香。”
阿石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淌着暖意:“那明日我再去后山砍段松木,给你刻支新的。这次刻上‘岁’字,你说好不好?”他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间的银簪,冰凉的金属被体温焐得渐渐有了温度。
厨娘端来的月饼还冒着热气,桂花馅的甜香混着廊下陶罐里的酒香漫开来。小弹捏起一块,掰开时,金黄的内馅顺着指尖流下来,阿石伸手就用袖口去接,却被她躲开。“脏死了,”她嗔怪着,用舌尖舔掉指尖的糖渍,“你呀,还是这么毛躁。”
阿石的耳尖腾地红了,挠挠头去拿酒壶:“喝点酒压一压?”他给她斟酒时,手微微晃了晃,酒液溅在白瓷碗沿,像落了几滴月光。小弹看着那点酒渍,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也是这样笨手笨脚,给她倒酒时洒了满桌,被她笑了半宿,最后两人索性趴在桌上,用手指蘸着酒液在桌面写字玩。
下月诗会,”小弹忽然开口,用指尖蘸着酒液在桌上画了朵菊,“我想把那《菊架》谱成曲,你吹笛伴奏好不好?”她画的菊瓣歪歪扭扭,却在花心点了个圆圆的点,像极了他吹笛时鼓起的腮帮。
阿石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好啊!我这几日就练,保证不跑调。”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支竹笛,笛身上刻着浅浅的纹路,是去年她用指甲划的,如今已被摩挲得光滑。他凑到唇边试了个音,清越的笛声漫过花架,惊飞了几片墨麒麟的花瓣,悠悠落在小弹的间。
廊下的陶罐忽然“咚”地响了一声,是泡在里面的金丝枣在翻身。小弹探头去看,见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桂花,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厨房跑:“我去拿点蜂蜜!”阿石忙跟在后面,怕她被门槛绊倒,伸手虚虚护着她的腰。
厨房的灯亮如白昼,灶台上还温着一锅莲子羹。小弹舀了两勺蜂蜜往陶罐里倒,阿石就站在她身后,替她扶着罐口。“够了够了,再甜就腻了,”他低声劝着,呼吸拂过她的颈窝,痒得她直缩脖子。两人闹了会儿,罐里的酒愈香甜,连空气都浸得黏糊糊的。
回到花架下时,琉璃灯的烛芯已烧得短了些,光晕也缩成了一团暖黄。小弹靠在阿石肩头,看他用指尖在桌面上写“岁岁共此时”,笔画深了些,竟在木桌上留下浅浅的刻痕。“这样就擦不掉了,”他傻笑着,“明年来看,还能认得出。”
小弹忽然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腕上按:“那你在我手上也刻一个?”阿石吓得赶紧收力,指尖在她腕间轻轻碰了碰,像触碰易碎的琉璃:“不敢,舍不得。”他从怀里摸出根红绳,笨拙地给她编了个结,“这样也擦不掉,比刻的好看。”
红绳在腕间晃啊晃,与间的银簪相映成趣。墨麒麟的花瓣还在簌簌落,像下了场紫黑色的雨,落在两人的间、肩头,也落在那写满承诺的诗稿上。远处的虫鸣渐渐稀了,只有花架上的灯还在摇,把他们的影子织进藤蔓里,缠成一团,再也分不开。
“等开春,”小弹忽然说,“咱们在花架旁种棵石榴树吧,秋天能结满果子。”
阿石把她搂得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顶:“好,再种棵枇杷,夏天能给你挡太阳。”
“还要种茉莉,”她补充道,“你不是最爱茉莉香吗?”
“都种,都种,”他笑着应着,笛声又轻轻响起,这次没跑调,缠缠绵绵的,像花架上绕不完的藤。
月光透过花隙漏下来,在诗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行“墨藤缠金蕊,岁岁共此时”的字迹,被酒液浸得愈清晰,仿佛已刻进了时光里,要陪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有菊香、有酒香、有彼此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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