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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馄饨的老夫妻已在这煮了十几年的馄饨了。几年未见,二老的头发都花白了,只是手里功夫一如当年,一人煮汤、一人包馅儿,干脆又利落。
快收摊了,程荀与晏决明是最后一对客人。老伯端着两碗馄饨走过来,笑得慈祥和蔼。
“二位客官,请慢用。”
程荀礼貌答谢,那老伯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发问:“您二位,可是从前就来我这吃过?”
程荀刚拿起筷子,闻言忍不住与晏决明对视一眼。
“我们确是溧安人士,只是前些年离乡谋生去了,最近才回来。”晏决明彬彬有礼地回道。
老伯顿时就笑开了,脸上褶子堆在一起,像是揉皱的咸菜。
“要我说啊,这天底下好地方数不胜数,可真要说起最舒服安逸的,还得是咱们溧安!”
老伯健谈,看起来颇有高谈阔论一番的架势,程荀颇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别的不说,溧安这么多年没啥变化,就这一点,对我这老人家就是顶顶好了!”
程荀虽有些尴尬,却也不得不承认,一无战乱,二无灾荒,这样无波无澜、平淡安适的年岁,已是万民之幸。
“不过啊,最近倒是出了件大事。”老伯突然压低声音,神色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你们可知道咱们县里的胡家?”
程荀面色一滞,晏决明不动声色地接过话。
“自然是知道的。不知胡家怎么了?”
老伯坐下来,窃窃道:“你们可不知道,胡家啊,倒了!”
“我听人说,那个当大官的胡大人,不知怎的突然被朝廷抓了!如今胡家算是乱成了一锅粥,各房都忙着分家,好撇清关系呢。”
老伯感慨地摇摇头,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恨恨道:“要我说,老天有眼啊!这是胡家自作孽!”
“这些年胡家仗着背后势大,做了多少恶事!我同村有一家,就被糟蹋了……”
晏决明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
老伯反应过来这话不合适,连忙收起话茬,讪笑一下,起身去收拾摊子。
老伯走后,周遭安静下来,晏决明轻轻唤了一声发愣的程荀,她才回过神,挑着碗里的馄饨吃了。
二人窝在狭小低矮的竹桌上,席间一片沉默。直到晏决明付完钱,二人向城门外走去时,程荀才小声地说了一句:“晏决明,我好高兴啊。”
晏决明松了口气,眼里盛着笑意,问她:“高兴什么?”
程荀仰着脸,眼睛明亮而湿润。
“胡家人这下恐怕要夹起尾巴做人了,看他们谁还敢鱼肉乡里!”
黄昏的余晖愈发暗淡,落在程荀身上,照出毛茸茸的轮廓。
晏决明心里痒痒的。
许是这些年坎坷的经历,程荀身上总弥散着某种寡言而冷硬的气质。可那层粗砺苦寒的外壳下,却藏着最是柔韧、敏感的触角。
像一株只在夜里开放的幽兰,沉静、清丽。
他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除了她,他还能爱谁呢?
程荀伸了个懒腰,脸上满是餍足。她背起手,步伐轻快,悠悠向前走。
晏决明笑着摇摇头,几步追上她。
天边最后一点金色的夕照沉入深谷,倦鸟扑棱着翅膀飞回山林,路上行人踪迹渐少,暗色山林中只剩点点昏黄星子,其上炊烟闲袅。
程荀走在前,明明许多年没回来,可这条路像是早已刻入身体。就连路上出现被人新踩出来的小路,程荀都能毫不犹豫地跨过。
月儿往天上爬一厘,地上的风就冷一分。
走到山脚,风儿渐大。程荀衣衫单薄,刚抱起双臂,晏决明就将她拉到身旁,为她挡住疾风。
他们紧挨着,晏决明身上温热的体温贴到程荀手臂上,她突然有些不自在。
可还没等她说什么,不远处守在山脚石阶前的两个黑衣男人突然跑到他们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程荀眨眨眼,心下了然。
今日王翠儿提起时,她心中便若有所想。果然,四台山恐怕早就被他拿下了。
她想,也是,这人怎么会将四台山拱手让人呢?
晏决明没言语,只是冲两个侍卫挥挥手,而后便带着程荀往山上走。
程荀跟在他身侧,一同往山上走。二人拾级而上,刚走了两步,程荀便发现出不对劲儿来。
她低头一看,却见脚下,哪里还是从前靠脚踩出来小路!
原本狭窄的土路不知被谁铺设了石砖,宽敞平坦,行走起来,再无从前的艰涩。
她看了眼面前晏决明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好像,也从未放下过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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