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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翳:“李桓岭戏弄吾等数百年光阴,此仇不报,余誓不证道!”
丰隆以震天动地的雷鸣与紫电作为回应,可祂释放的雷电转眼被玄门吞没,犹如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得不到任何回应。
玄门为谷神遗骸在天地间留下的裂隙。它不是一个可以被摧毁的东西,它是无,无中什么也没有,无中是有的诞生,只有天地同归于寂,玄门才会开启。
李桓岭微笑面对众生的银河:这个江山曾因他而重建,如今也因他而毁灭,他将在毁灭中赐予众人新生。
“众化归一,万相本空,及诸往生,不思议土……娘,孩儿圆满了。”李桓岭喟然叹息,收起神通,摇身变为一尾银鱼,竟也投入魂海魄流中,弃下身后纷争,一心跳玄门去了。
屏翳一见哪肯罢休,卷起风来追着他:“哪里跑!”
天轮与地毂在魂魄的河汉中相互靠近,犹如双生之子在经历漫长岁月的分别后再度重逢,由成人变为少年,再由少年变为稚子,回到生命之初的海洋中,一切都在走向无可避免的消泯。玄门犹如巨兽之口,将这孕育了千万生灵的世界渐渐吞噬……
“结束了。”丰隆终于现身。万籁俱寂,神君亦在无可奈何地等待结局。
谁也没有注意到,已化为一片汪洋的大地上,浮木承载着死而复生的少女。她抬头仰望,眼中倒映出末日的奇景,过往晦涩的谜语与暗示,似乎都有了解释。少女打开怀中瓷盅,取出小花,奋力一掷——
恒春花光芒大放飞向银河尽头,犹如引路明灯,将所有的魂魄尽数吸纳。
这时候,好似给它以呼应一般,一道气息悄然生发。它犹如二月的春风充满生机,又如八月的大潮势不可挡。
若是文人那便是一笔,若是哲人那便是一指,若是剑客那便就一划——那是一个“一”字。
它突兀地出现在混沌之中,犹如宇宙裂隙里透露的一线光明,令所有行将归寂的生命都感受到一种熟悉,那是藏在远古的记忆里,天地初开的时候,从大道中诞生的“一”。
那“一”原本诞生于盘古的巨斧,现在,它诞生于一把剑——一把断剑。
执剑者青衫落拓,像一个浪客。
如果天地还记得他的模样,也应当会记得他曾在清溪旁、草庐中,以枝作笔以地为简,写下的无数个“一”。
“一里有至高剑诀,”夫子说,“一里有大道终极。”
青年曾是一把剑,直到他悟到了这个字,就成为了执剑的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他的断剑在天轮与地毂中间划开一线,犹如清风吹铃响,阴阳双鱼首尾断开,轻盈的天轮飘然东升,沉重的地毂坠入深渊。浊气重新聚集,凝为殷实的大地,沸腾处成为山峦,宁静处成为平原,剑气留下的痕迹则成为河川。山里生长树木,平原开出花朵,魂魄的银河散作满天繁星,在恒春花的指引下重归大地。
清气上浮聚为天空,碧天白云渐渐遮蔽了深邃的夜幕,也遮蔽了渊裂一般的玄门。
那道诡异的,如同天外凝视一般笼罩大地的感觉消失了。玄门关闭。
“吾道何存……”
冥冥中一声叹息,忽如雨雾拂面,一阵清新的气息掠过山川河海。
“漭滉自绝生机,已消散了。”青女叹道。
山峦之巅,恒春花幽然降落。它停留在石峰之上,花瓣盈盈舒展,散发微光,那些游离的光粒皆是被它吸引的魂魄,随着天轮地毂归位,复又散入人间,去寻找自己的躯体。
“这是什么花,如此神通?”天弓想拾起来,那花却重得出奇,纹丝不动。
“这花我曾在太和岛上见过。”商恪自山道拾级而上,他手中仍握着阙剑的断刃,峰顶的诸位神君纷纷让道。
自从商恪应召回归剑鞘后,便视作自封灵智,甘愿为器,原本再无法以人身修行得道了。然而阙剑的断裂,似乎反而让他得到了重获新生的机缘。在毁灭倾覆的关头,竟是他逃脱断剑的束缚,拾起残刃,凭一剑开天辟地。
“这是江宜种的花,”商恪说,“想不到,可以招魂引魄。若无此花为饵,万千魂魄便入玄门去了,纵使天地重开,人也都死尽了。”
江宜……
峰顶陷入沉默。
天弓羞愧道:“商恪,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他。”
好一阵后,青女道:“李桓岭杀他之时,我看见他身体里的经文如泉涌井喷,散落在大地各处。江宜是非常之人,当年漭滉改造他的身体,肉身毁内脏焚,只剩下一颗碧心。他的三魂七魄皆收纳在碧心之中,不会轻易离魂。只要找到碧心,找到那些承载了他情感记忆的天书,也许江宜还有回来的一天。”
丰隆冷然道:“谁看见了碧心掉往何处?”
又是一阵沉默。
混战中,江宜之死毫不起眼。只知道被李桓岭一剑穿胸,诸君协力救他未果,后来他从李桓岭的剑上掉了下去,至于掉到了哪里,谁也不曾留意。最重要的是,其时天翻地覆江
河倒流,纵使掉在了哪座山头,被冲入海里去了也说不定。
“我去找他。”商恪说。
他说得像“出一趟远门”般简单,却又到哪里去找?也许随着天轮地毂的分离,被泥流地动埋入千丈地底下去了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即便找上百年千年,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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