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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淬火余烬（第2页）

枯黄的丝凌乱地粘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绷得死紧。汗水浸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单薄的身体，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散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虚脱的湿气。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而最刺眼的，是她垂落在身侧、蜷缩在破旧袖口下的左手。借着月光，马红俊清晰地看到了那焦黑的指尖！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一点被灼烧后的惨白指骨边缘！那是他失控的邪火留下的罪证！

“呜……”巨大的负罪感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冲垮了马红俊的防线，他再也忍不住，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悲鸣，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黑灰汹涌而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该死……呜呜……”

他瘫坐在林灵身边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像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肥胖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抖动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想做点什么，却又怕再次伤害到她。

哭了半晌，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他想起奥斯卡被戴沐白拖走前，偷偷塞给他的一个小瓶子。

“奥……奥斯卡说……这个……这个药膏……对烧伤……有……有点用……”马红俊抽噎着，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粗糙的土陶小瓶，瓶口用木塞塞着。他拔开木塞，一股淡淡的、带着清凉草药味的苦涩气息弥漫开来。

他看着林灵那焦黑的指尖，又看看自己同样沾着黑灰、笨拙颤抖的手指，巨大的犹豫和恐惧再次袭来。他怕自己的触碰会弄疼她，更怕自己笨手笨脚再次引什么可怕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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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焦黑的伤口在月光下是如此刺眼……都是因为他……

马红俊狠狠吸了一下鼻子，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小眼睛里爆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笨拙的认真。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胖手，用最轻、最慢的动作，极其轻柔地，试图去托起林灵那只受伤的手腕。

就在他那带着汗渍和泥土、微微颤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林灵冰冷手腕皮肤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如同石像般沉寂、意识沉沦在识海风暴余波中的林灵，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冰冷、凌厉、如同实质匕般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她体内轰然爆！那杀意如此纯粹，如此凛冽，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死亡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茅屋！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墙角那只重新开始结网的蜘蛛再次僵死！

“呃！”马红俊如同被无形的毒蛇咬中，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小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猛地向后跌坐出去，手中的土陶药瓶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淡绿色的药膏溅了一地！

他惊恐万状地看着林灵！

只见她猛地抬起了头！

枯黄的丝凌乱地粘在脸上，月光照亮了她苍白的面容。那双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

不再是沉静的深潭！

不再是冰冷的漠然！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金色火焰在燃烧！不！那不是火焰！那是无数碎裂的金色镜片，折射出深渊般的寒意和尸山血海的幻象！充满了被惊扰的凶戾、刻骨的戒备，以及……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暴怒！

这眼神，如同来自地狱的凝视！瞬间冻结了马红俊的灵魂！让他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又像是被一头洪荒巨兽死死盯住，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这……这还是那个枯瘦沉默的林灵吗？！

然而，那恐怖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和那双燃烧着金色深渊的眼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林灵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她眼中的金色深渊和凛冽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退去，血丝密布的眼眸重新恢复了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被看破虚弱后的冰冷恼怒。

她看清了眼前跌坐在地、吓得魂飞魄散的马红俊，也看到了地上摔碎的药瓶和溅开的淡绿色药膏。

空气死寂。

马红俊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炸开，牙齿都在打颤，小眼睛惊恐地看着林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灵的目光扫过他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胖脸，扫过地上狼藉的药膏，最后落回自己焦黑的指尖。沉静的眼眸深处，那丝恼怒迅被更深的冰冷和疏离取代。

她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有些吃力地撑着冰冷的泥地，试图站起身来。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疲惫让她动作显得有些迟滞。

“我……我……”马红俊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却又在碰到之前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缩回，只剩下无助的呜咽和更深的恐慌。

林灵终于站直了身体。枯瘦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摇晃，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她看也没看地上摔碎的药瓶和惊恐呜咽的马红俊，仿佛他只是一团令人厌恶的空气。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沉默地走到那张布满灰尘的光板床铺前。没有清理灰尘，没有铺上任何东西，就那么直接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漠然，侧身躺了上去，背对着门口，背对着地上那个泥泞的圆球。

枯黄的丝散落在沾满灰尘的粗糙床板上，单薄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倔强而脆弱的线条。

屋内只剩下马红俊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他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他看着床上那个背对着他、如同受伤孤狼般蜷缩起来的枯瘦身影，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沾着药膏的胖手，巨大的委屈、恐惧、愧疚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默默地、笨拙地爬过去，用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将地上摔碎的药瓶碎片和尚未完全沾染泥土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拢在一起。动作笨拙而认真，如同在收拾自己破碎的勇气和卑微的关心。

月光冰冷地洒在茅屋门口，照亮了地上的狼藉，照亮了床上那沉默的脊背，也照亮了角落里那个蜷缩着、无声收拾着残局的、沾满泪痕和黑灰的圆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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