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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胡掌柜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如同夜枭啼鸣,刺耳而阴冷。他缓缓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一步,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微,仿佛要将她看穿:
“产能不足?契约在先?小本经营?沈姑娘,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说这些场面话糊弄胡某?”他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讥讽和毫不掩饰的警告,“胡某今日能坐在这里,好言好语与你商议,是给你脸面,也是看在你一个女子创业不易的份上!你可知,你这玻璃秘方,在你手中是怀璧其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沈姑娘不会不懂吧?”
他微微俯身,凑近沈微,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河县这巴掌大的地方,水太浅,养不了真龙。没有大树遮风挡雨,你这点家当,一场风浪过来,说没就没了。赵家?哼,不过是土鸡瓦狗!隆昌号要碾死他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至于你那点所谓的契约…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
赤裸裸的威胁!撕破了最后一点虚伪的客套!
“胡某今日把话撂在这里。”胡掌柜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倨傲姿态,眼神冰冷地扫过沈微,又扫过噤若寒蝉的周大山等人,如同看着一群蝼蚁,“隆昌号的诚意,只给一次。三日。胡某在县城的‘云来客栈’等沈姑娘三日。三日内,沈姑娘想通了,带着诚意和秘方来寻胡某,隆昌号的大门依旧为你敞开,方才许诺的好处,分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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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若三日后…沈姑娘还是这般不识时务,执意守着这‘小本经营’…呵呵,那就休怪胡某和隆昌号…不讲情面了!届时,莫说这窑厂开不下去,便是沈姑娘你…恐怕也难以在这清河县立足!胡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猛地一挥袍袖,看也不看沈微一眼,转身便走,那宝蓝色的绸缎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光弧。两个账房先生和那七八名精悍护院立刻簇拥而上,护卫着他,如同众星捧月般,径直走向那两辆气派的黑色马车。
马车启动,车轮碾过窑厂地面的碎石,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如同碾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那七八名护院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在沈微和工匠们身上冷冷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轻蔑,随即翻身上马,护卫着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片死寂和飞扬的尘土。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窑厂空地。
周大山和几个老师傅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双腿都有些软。他们刚才亲耳听到了那来自州府巨鳄的威胁!不讲情面!窑厂开不下去!难以立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们心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对“泼天富贵”的幻想。
“沈…沈姑娘…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周大山声音颤,带着哭腔,“隆昌号…那可是州府的庞然大物啊!我们…我们得罪不起啊!”
“是啊姑娘!要不…要不就答应他们吧?加价两成,也不少啊…”一个老师傅也哆哆嗦嗦地劝道。
“闭嘴!”阿七猛地站到沈微身前,小脸涨得通红,对着周大山等人怒目而视,“我姐说不答应就不答应!凭什么让他们全拿走?我们辛辛苦苦烧出来的!那姓胡的就不是好东西!吓唬谁呢!”
沈微没有理会阿七的愤怒和周大山等人的恐慌。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滚滚烟尘。阳光依旧炽烈,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几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倾轧下来!
隆昌号!州府商界的巨擘!其势力盘根错节,触角遍布官商两道。胡掌柜最后那句赤裸裸的威胁,绝非空穴来风。他们有能力掐断窑厂的原料供应,有能力让玻璃器皿在运输途中“意外”损毁,有能力让县衙在窑厂的“手续”上处处刁难,甚至…有能力让她沈微这个人,在清河县“意外”消失!
这不再是赵家那种盘踞本地、尚可周旋的阴毒,而是来自更高层面、更强大力量的、碾压式的倾轧!在这股力量面前,她那九千九百两银票,如同沙塔;她那“红薯娘子”的声望,如同纸糊的灯笼;她刚刚编织的情报网,更是脆弱不堪!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窒息感的沉重压力,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面对赵家,她尚有萧砚的强权可借,有民心可用,有玻璃财富可撬动。可面对州府隆昌号这庞然大物,萧砚一个县令的分量,恐怕也…不够看!
该怎么办?
硬抗?无异于螳臂当车!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
屈服?将玻璃秘方和辛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成为对方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沈微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惶恐的周大山,愤怒的阿七,还有远处那些停下手中活计、惴惴不安望过来的工匠们。
窑炉依旧在轰鸣,火光透过工坊的门洞隐隐透出,带来一丝灼热的温度。那是她希望的源头,也是此刻招来巨祸的根源。
“周把头,”沈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传令下去,窑厂一切照旧!该烧的继续烧!该做的继续做!天,塌不下来!”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阿七身上:“阿七,我们回家。”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挺直了那略显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脊背,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窑厂空地上投下一道孤独却无比倔强的剪影。
周大山等人看着她的背影,那平静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恐慌,却无法驱散那笼罩在窑厂上空的、来自州府的巨大阴影。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沈微的脚步沉稳,心湖却在惊涛骇浪中翻滚。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着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但在这极致的压迫之下,一股更加炽热、更加不屈的火焰,也在她心底深处,悄然燃起。
隆昌号?州府巨鳄?
想要吞下我的玻璃?
那便看看,你这头巨鳄,有没有一副能消化琉璃的好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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