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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沼站在诏狱外面的时候,意外遇到了刘迅。
他和刘迅都对柳元洵的情况心知肚明,唯一的差别在于,刘迅并不清楚他掌握了多少内情,所以,在刘迅的立场上,他一定会站在洪福那一方,劝自己回王府。
顾莲沼见刘迅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一时竟不知道涌上心头的究竟是期盼还是抗拒。
他心里明白,要是刘迅直接下令,自己只能领命回王府。可他不想回去,甚至不愿意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更不想让第三个人介入到他和柳元洵中间来。
刘迅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住,皱眉看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默许久后,竟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刘迅走了以后,顾莲沼也许久未动,直到诏狱的大门里走出来了个锦衣卫。那锦衣卫看见顾莲沼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自己要找的人竟然就在门外。
他快步过去,抱拳行礼,“属下见过九爷。”
顾莲沼转头看向他,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什么事?”
他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有何异样,可原本低头行礼的锦衣卫却下意识抬眼望向他的脸。
看清之后,脸上浮现明显的意外之色,但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迅速道:“九爷,牢里的萧金业说想见您。”
“我知道了。”顾莲沼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是平稳的,可他的心跳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
自从知道“滴骨验亲”也能造假后,萧金业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狠狠病了一场,距离顾莲沼上次见他时,憔悴消瘦了不少。
顾莲沼来到牢前时,萧金业正背对他而坐,仰头望着漆黑无光的牢壁,听见背后传来声音,他嗓音嘶哑地问道:“可是顾大人来了?”
顾莲沼答应了一声。
萧金业缓缓转过身,在黑暗中凝视着顾莲沼,低声说道:“我要见王爷。”
“可以。”顾莲沼一口答应,随后敲响一侧的铜锣,把守在外间的锦衣卫唤了进来,吩咐道:“去瑞王府传信,就说萧大人想见瑞王。”
锦衣卫领命离去,诏狱再度陷入安静。
“顾大人,”萧金业盘腿坐在地上,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开口问道:“您去过我府上了吗?”
顾莲沼答道:“去过。”
“哦。”萧金业讷讷地应了一声,又接着问:“府里,是什么样子?”
顾莲沼冷淡地总结道:“破败荒凉,空无一人。”
“哦。”萧金业又应了一声,脸上的踌躇之色清晰可见。
顾莲沼知道他想问什么,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想知道自己家人的消息,又怕知道他们的消息。不知道或许还能怀揣着一丝希望,但要是希望被戳破,就只剩下绝望了。
但他的家人已经死了。那样大的出血量,那样密集的血迹分布,几乎不可能留有活口。
顾莲沼冷眼瞧着萧金业,等着他发问或者继续沉默。
萧金业却没再问自己家里人的事,而是将关注点落在了他身上,“敢问顾大人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顾莲沼愣了一下,刚想说“没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否定掉所有联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更紧密的关系吗?生死都牵绊在了一处,说没关系,确实有些自欺欺人了。
但能有什么关系呢?夫妻关系是假的,朋友关系也是虚的,非要细细梳理,可能只有切切实实的肉I欲是真的。
萧金业见他不说话,心下明白了。
若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会这么难开口,可若是关系有了进展,也不会沉默如此之久。
上次见面时,他就看出了顾莲沼的心思。虽觉得诧异,但毕竟这事与他无关,便没多想。如今再次询问,也是想弄清楚顾莲沼究竟能为柳元洵做到什么地步。
去江南的路,或许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危险,稍有差池,可能又是一盘必输的棋局。这件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步路,都必须稳稳当当,才能从根基处撼动那个庞然大物。
就在萧金业以为自己等不来回答时,顾莲沼却突然开口了,“他是我夫君。”
“什么?”萧金业错愕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我夫君。”顾莲沼看着萧金业满是震惊的眼睛,平静而冷淡地补充道:“成亲快两个月了。”
其实,他本该说“我是他的妾室”,可他又想起在孟府时,柳元洵亲口说过的那句话。柳元洵说,后宅只有自己一个,所以纳与娶,没什么区别。
说来也怪。当初听到这句话时,他内心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可时隔多日再回想起来,却发现自己竟记得如此清晰,就连柳元洵说这话时的神态与语气,都历历在目。
孟阁老说自己只是纳来的妾室时,柳元洵明显有些在意,刻意加重了字音,强调后院不会有别人,所以纳和娶没什么不同。
他总是这样,总是在细微之处留下些什么,叫人起初察觉不到,等到后来回忆时,才能品出其中的关心与尊重。
可谁能想到,这样温和的一个人,竟也会有动了杀心的一天呢……
时至今日,比起愤怒或者伤心,顾莲沼觉得自己感受最多的情绪,其实是茫然。就像一脚从盛夏迈进寒冬,比起骤然刺痛身体的冷意,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切的幻觉。
他总觉得,好像一觉睡醒,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从柳元洵眼中看到的杀意,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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