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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第1页）

第46章

许知鸢把会议论文集按姓氏首字母排好时，林执正在调试行李箱里的激光笔。银色的光束在酒店房间的白墙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她们实验室里常用的氦氖激光器，精准得能照亮微米级的样品缺陷。

“这次会议有三个诺贝尔奖得主参会。”许知鸢翻到会议日程，指尖划过“高温超导材料前沿论坛”的标题，“还有马库斯教授的特邀报告，他去年发表的铁基超导理论和我们的实验数据刚好能对应上。”

林执的激光笔突然晃了一下，光斑在墙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别紧张。”她关掉激光笔，伸手揉了揉许知鸢发紧的肩颈，“我们的实验数据足够扎实，就算有质疑也不怕。”

许知鸢却没放松下来。她把发言稿又打印了一份塞进文件夹，纸张边缘被指尖捏得发皱：“可这是我第一次在国际会议做口头报告……”话音未落，就被林执塞进嘴里的草莓糖打断，甜腻的果香在舌尖炸开，像突然注入的液氮，瞬间冷却了她焦灼的神经。

“尝尝。”林执的指尖还沾着糖纸的碎屑，“你上次在国内会议拿最佳报告奖时，口袋里就揣着这个。”许知鸢愣了愣，才想起那是去年的事——她站在台上答辩时，口袋里的草莓糖几乎被捏化，下台时林执递来的矿泉水瓶上，还贴着张画着笑脸的便签。

会议第二天的分会场座无虚席。许知鸢站在後台候场时，听见马库斯教授正在提问环节和其他学者争论，他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手心的汗浸湿了打印好的发言稿，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触到一片温热——林执不知何时把自己的保温杯塞给了她，里面是温热的芋泥啵啵，三分糖的甜度刚好能安抚发颤的指尖。

“准备好了吗？”林执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梢，指尖划过她紧张得发白的耳垂，“记住，你比台下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的实验数据。”她的目光像台精准的光谱仪，瞬间捕捉到许知鸢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就当是在我们实验室，对着我一个人讲。”

主持人念到名字的瞬间，许知鸢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台，聚光灯突然打在脸上的灼热感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却在看见第一排正中央的林执时，突然定住了心神。对方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熟悉的疤痕，正对着她做口型：“加油。”

PPT翻到第三页时，许知鸢的声音终于稳定下来。她讲超导带材的制备工艺，讲临界电流密度的测试方法，讲外磁场对转变温度的影响，每个数据点都标注着误差范围，像在实验室里做日常汇报般流畅。台下的钢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渐渐平息，只有投影仪的风扇还在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台忠实运转的真空泵。

提问环节比预想中更激烈。坐在第二排的日本学者率先发难，质疑她的样品纯度检测方法；斜後方的俄罗斯团队则对磁场强度的校准提出疑问；直到马库斯教授举起手，会场瞬间安静下来，连空调的出风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许小姐的实验设计很精妙。”老人的声音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却字字清晰，“但你报告中提到的磁通钉扎机制，似乎和我们团队最新的模拟结果存在矛盾。”他调出自己未发表的实验数据，屏幕上的曲线与许知鸢PPT里的图形呈现出微妙的偏差，“这该如何解释？”

台下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许知鸢感觉到握着激光笔的指尖在冒汗，聚光灯的温度仿佛瞬间升高了好几度。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回应，却听见林执突然举起手，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实验事实：“马库斯教授，关于磁通钉扎的理论模型，我们有新的实验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第一排。林执站起身时，许知鸢看见她後腰的衬衫褶皱——那是今早帮自己修改发言稿时，久坐留下的痕迹。她走到提问席的麦克风前，调出手机里的补充数据，屏幕上的高分辨透射电镜照片清晰地显示出超导晶粒边界的位错结构：“我们在300kV的电镜下观察到了纳米级的析出相，这正是钉扎中心稳定存在的直接证据。”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精确的测量线：“马库斯教授团队的模拟忽略了晶界的应力场分布，这会导致计算结果産生15%左右的偏差。”数据引用得精准无误，连参考文献的年份和卷号都报得丝毫不差，像在背诵自己最熟悉的实验步骤。

马库斯教授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没有立刻反驳。许知鸢看着林执从容应对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她第一次参加学术会议时，因为紧张把样品参数报错，是林执在提问环节不动声色地用补充实验解释过去，散会後才在走廊里帮她擦掉眼泪，说“错误也是科学的一部分”。

这场学术交锋最终以马库斯教授的颔首认可结束。散场时，几位学者主动过来交换名片，其中一位法国教授笑着拍了拍许知鸢的肩膀：“你的研究很有价值，希望能看到更多数据。”许知鸢刚要道谢，就被林执不着痕迹地挡在身後，她正和对方讨论实验细节，侧脸在会场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回到酒店房间时，许知鸢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後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林执递给她一杯温水，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时，动作顿了顿：“刚才很勇敢。”

“明明是你帮我解围。”许知鸢的声音有点发闷，像被抽走空气的真空盒。她看着林执整理会议资料的侧脸，突然想起出发前张教授说的话——小林最护短，当年她带的研究生被质疑数据造假，她通宵重做三次实验，拿着原始记录拍在了质疑者面前。

林执合上文件夹的动作停了停：“保护自己人，天经地义。”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实验步骤，却让许知鸢的心跳漏了一拍。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她们实验室里那些记录着爱情的样品台。

晚宴开始时，许知鸢被香槟的气泡呛得咳嗽。林执立刻替她挡掉递来酒杯的侍者，把一杯温水塞进她手里：“你的胃不能喝这个。”转身时，她对那位金发侍者露出礼貌的微笑，用流利的法语解释，“她对酒精过敏。”

许知鸢看着她切换语言的样子，忽然想起她为了看懂德语文献，抱着词典在实验室熬了半个月；为了和俄罗斯合作方沟通，在通勤地铁上背俄语单词；甚至连日语的实验术语都能说上几句。这个永远在默默努力的人，此刻正用最自然的姿态，为她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马库斯教授在那边。”林执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许知鸢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老人正和几位学者交谈，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她刚要走过去，就被林执按住手腕：“等他们聊完。”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许知鸢的脉搏，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时机刚好的介入，恰到好处的翻译，不动声色的解围。林执像台精准的自动控制系统，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最稳定的支撑。当马库斯教授再次提到磁通钉扎机制时，林执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拿出平板电脑展示她们最新的电镜照片：“这是上周刚得到的结果，或许能为您的模型提供修正参数。”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许知鸢看着他们讨论理论模型的样子，突然发现林执总能找到最温和的方式化解分歧，像她处理样品时的手法——既能保证实验精度，又不会损伤材料本身。这种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力量，比任何激烈的争辩都更有说服力。

回酒店的路上，晚风带着塞纳河的湿润气息吹过来。许知鸢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有点踉跄，林执很自然地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礼服面料渗进来，烫得像刚从烘箱里取出来的样品舟。

“其实我可以自己应对的。”许知鸢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林执低头时，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松节油味：“我知道你可以。但我想让你知道，就算应对不来也没关系，我在这里。”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石板路上，像两道缠绕的超导线圈。许知鸢忽然想起实验室里的那些超导量子干涉仪，两个约瑟夫森结只有在相互耦合时，才能展现出最灵敏的探测能力。或许她们也是这样，单独存在时各自闪耀，并肩同行时才能释放出更强大的能量。

会议最後一天的圆桌讨论，马库斯教授主动提到了她们的研究。“年轻学者的勇气很可贵。”老人看着许知鸢的目光带着赞赏，“尤其是敢于挑战既有理论的精神，这才是科学进步的动力。”他的目光转向林执，“你的实验设计逻辑很严谨，期待看到你们的合作论文。”

许知鸢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林执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信号。她擡起头，迎上衆人的目光时，突然想起林执昨晚说的话——“科学需要质疑，但更需要相信自己的勇气”。

散会时，那位日本学者特意过来道歉：“抱歉昨天的质疑过于尖锐。”他递来自己的最新论文，“这是我们关于铁基超导的最新研究，或许能和你们的工作互补。”许知鸢刚要伸手去接，就被林执握住手腕，她对对方露出礼貌的微笑：“我们会认真拜读。”

回到酒店整理行李时，许知鸢发现林执的笔记本上记满了会议要点，在她报告的那页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草莓糖图案，旁边标注着“14:30，知鸢报告，磁通钉扎机制讨论”。这个细微的发现让她眼眶一热，转身时撞进林执带着笑意的眼睛。

“怎麽了？”林执帮她把会议纪念品塞进箱子，指尖划过那个印着超导线圈图案的马克杯，“舍不得巴黎？”

许知鸢摇摇头，突然踮起脚吻住她的唇。酒店房间的空调还在运转，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她们实验室里那些记录着爱情的仪器。林执的回应带着香槟的微醺和她特有的清冽，像两种完美配比的实验试剂，在舌尖碰撞出奇妙的化学反应。

“谢谢你。”许知鸢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水汽，“不仅是今天，还有以前所有的时候。”

林执的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傻瓜。”她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像在处理易碎的单晶样品，“从你进组那天起，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实验样品’，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最後几个字说得带着笑意，却让许知鸢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林执认真打包实验数据硬盘的侧脸，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最好的守护，不是替对方挡掉所有风雨，而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支撑，在她勇敢前行时默默护航，像实验室里那台永远稳定运行的恒温器，无论外界温度如何变化，都能维持最适宜生长的环境。

飞机起飞时，许知鸢靠在林执的肩膀上翻看会议笔记。在马库斯教授的名字旁边，林执用红笔标注着合作的可能性，在磁通钉扎机制的讨论处，画着两个紧紧相依的小人。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幼稚的涂鸦，听见林执在耳边低语：“回去我们就补做变温电镜实验，把数据做实。”

舷窗外的云层像堆积的超导粉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许知鸢看着林执专注阅读文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次学术会议最大的收获，不是得到权威专家的认可，也不是潜在的合作机会，而是确认了无论面对怎样的质疑和挑战，身边都有一个人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像最稳定的基准磁场，永远为她提供最可靠的支撑。

林执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像实验室里最精准的激光，瞬间照亮了许知鸢的心房。她低下头，在笔记本的最後一页写下：“最佳的实验夥伴，最好的爱人。”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她们爱情的心跳，在万米高空的机舱里，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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