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书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 47 章（第1页）

第47章

液氮罐的安全阀突然喷出白雾时，许知鸢正在调试XRD仪的角度。零下196℃的寒气瞬间在实验室弥漫开来，像突然展开的超导屏蔽层，将所有声音都裹进一片冰冷的寂静里。她下意识地後退半步，手肘却撞翻了旁边的样品架，陶瓷坩埚摔在地上的脆响刺破白雾，惊得通风橱里的转子都晃了晃。

“小心！”林执的声音从操作台那边传来。许知鸢还没看清人影，就被一股力量拽着後领拉开，鼻尖几乎要撞上对方胸前的实验服纽扣。林执另一只手已经拧上了安全阀，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小臂上的疤痕在白雾里若隐若现——那是去年处理爆裂的管式炉时留下的。

“没事吧？”林执的掌心贴在她後颈，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实验服渗进来。许知鸢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刚才飞溅的液氮在不锈钢台面结了层白霜，离她的样品托盘只有几厘米。通风橱的玻璃门缓缓降下，将弥漫的白雾渐渐抽走，露出林执紧绷的下颌线。

“安全阀该换了。”许知鸢蹲下身捡碎片，指尖被碎瓷片划开道血痕。林执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水龙头那边走，水流冲过伤口时泛起细密的血珠，她拿出碘伏棉签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说了多少次，碎玻璃要用镊子夹。”

消毒水的刺痛让许知鸢皱起眉，却在看见林执发红的耳根时突然噤声。对方总在担心时控制不住力道，就像上次她被电弧灼伤手背，林执抓着她往医务室跑时，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腕。棉签擦过伤口的动作忽然放轻，林执的声音低了半度：“吓到了？”

“没有。”许知鸢抽回手往创可贴盒子那边走，却被她拉住。林执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是她特意备着的防水创可贴，边缘还印着淡蓝色的小熊图案：“这个粘得牢。”她低头替她包扎时，许知鸢看见她实验服袖口沾着的超导粉末，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下午的组会突然变得剑拔弩张。张教授把检测报告拍在桌上，纸张边缘掀起褶皱：“第三方机构复现不了你们的临界电流数据，这到底怎麽回事？”投影仪屏幕上，两条本该重合的曲线像分道扬镳的河流，我方数据的峰值比复现结果高出整整20%。

许知鸢的指甲掐进掌心。上周寄样时还是她亲手封装的，每个样品都标注了编号和测试条件，怎麽会出现这麽大的偏差？她刚要开口解释样品保存条件的影响，就被林执轻轻按住手背。对方的钢笔在报告上圈出测试温度：“他们用的是77K液氮环境，我们原始数据是在40K超流氦条件下测的，温度区间不同会导致钉扎力密度差异。”

“这不是理由！”张教授的手指重重敲在“数据有效性”几个字上，“下周就要提交基金申报材料，现在出这种问题……”话音未落，林执已经调出原始记录册，透明文件夹里的曲线图上，用红笔标注着每一个温度点的测试时间：“我们可以重新制备样品，邀请第三方机构到实验室现场测试。”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恒温水浴的液面：“超导材料的性能对测试环境敏感，温度波动0.5K就会産生偏差。如果需要，我今晚就开始准备样品。”许知鸢看着她翻动记录册的手指，突然想起上个月林执重感冒时，也是这样守在低温恒温器旁，每隔半小时就记录一次数据，直到烧退了才趴在操作台边睡了会儿。

组会结束後，实验室的气氛像被抽成了真空。研三的师兄抱着样品盒匆匆走过，低声议论着可能影响数据的因素；负责表征的师姐反复校准着四探针测试仪，导线连接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许知鸢蹲在样品柜前翻找备份样品，指尖拂过贴着“备用组”标签的铝箔袋时，突然停住了动作。

“找到了。”她把样品袋举起来对着灯光看，里面的超导带材泛着均匀的银灰色，“这是我们同步制备的备用样品，当时分了三组保存条件，应该能排除制备过程的误差。”林执接过样品袋时，指腹蹭过她的手背，两人同时注意到标签上的日期——比寄给第三方的样品早了三天。

“足够了。”林执把样品袋放进真空干燥箱，设定好80℃的烘干温度，“明天一早联系第三方机构，我们全程录像记录测试过程。”她转身调试测试设备时，许知鸢突然发现她後颈沾着片银白色的粉末，伸手替她拂掉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像碰到了刚从手套箱里取出来的样品舟。

夜幕降临时，实验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许知鸢在清洗样品池，超声波清洗器的嗡鸣里，突然听见林执低低的咳嗽声。她端着水杯走过去，看见对方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分析软件皱眉，手边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杯底结着层深褐色的渍痕。

“别喝咖啡了。”许知鸢把温水塞进她手里，“你胃不好。”林执接过杯子时，手腕晃了晃，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颤——从早上处理液氮泄漏到下午的组会，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没事。”她揉了揉太阳xue，屏幕蓝光映在脸上，显出几分疲惫，“等设置好测试程序就休息。”

许知鸢却按住了她敲键盘的手。操作台的灯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来设置程序，你去躺会儿。”她点开软件里的测试模板，里面还存着林执预设的参数，每个步骤後面都用注释标着注意事项，像给新手写的操作指南。“你上次教我的时候说，这个延迟时间要设成样品热平衡时间的1.5倍。”

林执看着她调整参数的侧脸，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学得很快。”许知鸢的指尖顿了顿，屏幕上的光标在“温度保持时间”一栏闪烁着，“因为是你教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林执的心跳漏了一拍，像精密的计时器突然出现了微小的误差。

凌晨两点的实验室，只有低温制冷机还在发出规律的嗡鸣。许知鸢趴在操作台上补写实验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里，混杂着林执均匀的呼吸声——对方蜷缩在旁边的折叠床上，身上盖着件深蓝色的实验服，眉头却依然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还在处理数据偏差。

她轻轻替林执掖好衣角，目光落在对方放在枕边的手机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和第三方机构的聊天界面，最後一条消息是询问超流氦的储备情况。许知鸢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刚进组时，也是在这样的深夜，看见林执对着失败的实验数据发呆，手边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可能的改进方案。

天快亮时，许知鸢被设备的报警声惊醒。她猛地擡起头，看见四探针测试仪的屏幕上跳出红色的警告框——接触电阻异常。林执已经站在仪器前，手指飞快地调整着探针压力：“是探针接触不良。”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清醒，“超导材料的表面氧化会影响接触电阻，需要重新处理样品表面。”

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许知鸢递过磨砂纸时，看见她指尖沾着的银灰色粉末，那是超导带材的保护层被磨掉後露出的芯材。“我来吧。”她接过样品夹，磨砂纸划过带材表面的声音，像某种细密的倒计时，“你去吃点东西。”

林执却没松手。两人的手指同时握住样品夹的瞬间，都顿了一下。低温制冷机的压力表指针缓慢跳动着，显示温度正在稳步下降到预定值。“一起。”林执把一半磨砂纸塞进她手里，“样品处理需要两个人配合，压力不均匀会影响测试结果。”

她们的影子在晨光里挨得很近，像两块完美贴合的样品片。许知鸢磨着带材的一端，听着林执讲解压力参数的设定，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测试细节，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林执总说的，实验数据里藏着材料的语言，只要足够耐心，总能读懂它的密码。

第三方机构的专家到达时，实验室已经准备就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围着测试台站成半圈，摄像机的红灯在低温恒温器上投下小小的光斑。许知鸢把样品固定在测试架上时，指尖的创可贴不小心蹭到液氮管路，瞬间结了层白霜。林执不动声色地替她调整好样品位置，低声说：“按我们排练的来。”

测试程序啓动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屏幕上的电流曲线开始缓慢爬升，在达到临界值时出现明显的拐点，和她们原始数据的重合度超过99%。第三方机构的负责人推了推眼镜，看着实时生成的报告说：“确实是温度控制的问题，你们的实验数据没问题。”

许知鸢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後背抵着冰冷的仪器外壳，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林执正在和专家讨论测试条件的细节，侧脸在仪器的蓝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袖口挽起的地方，那道疤痕像条沉默的勋章。她忽然想起刚进组时，林执也是这样站在测试台前，一步一步教她认识那些复杂的仪器，告诉她每个按钮背後的原理。

送走专家时，夕阳正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仪器影子。张教授拍着她们的肩膀说“好样的”，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师兄师姐们忙着收拾测试设备，走廊里传来轻快的交谈声。许知鸢蹲在地上整理样品袋，忽然被林执伸手拉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林执的实验服口袋鼓鼓囊囊的，牵着她穿过走廊时，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她们爬上实验楼的天台，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过来，远处的图书馆钟楼正敲响六点的钟声。林执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颗用铝箔包着的草莓糖，外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庆祝我们的数据‘沉冤得雪’。”林执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其实昨天组会时，我比你还紧张。”许知鸢愣了愣，才想起林执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的边缘——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就像自己紧张时总爱捏着草莓糖。

她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远处的实验室还亮着灯，低温制冷机的嗡鸣隐隐约约传过来，像某种温柔的背景音。“其实我不怕。”许知鸢靠在林执肩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色，“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找到问题所在。”

林执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肩膀传过来：“那下次换你保护我？”许知鸢擡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笑意，像实验台灯光的碎片，细碎而明亮。“好啊。”她微微踮起脚吻了吻林执的下巴，尝到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阳光的气息，“等我学会处理所有仪器故障，就换我站在前面。”

晚风掀起她们的实验服衣角，像两只白色的翅膀。远处的实验室里，超导量子干涉仪还在忠实地记录着磁场的变化，那些微小的信号经过放大，变成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像某种永不消逝的心跳。许知鸢看着林执被夕阳照亮的侧脸，突然明白最好的夥伴不是永远完美无缺，而是在遇到问题时，能并肩站在实验台前，一起拆解难题，一起等待数据曲线出现期待的拐点。

回到实验室时，林执打开电脑开始写测试报告。许知鸢替她泡了杯热牛奶，放在堆满文献的桌角。屏幕上的光标在文档里移动，林执敲击键盘的声音轻快而规律，像在谱写一首关于科学与陪伴的二重奏。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天台上，林执说“其实你进步很快，现在就算没有我，也能处理这些问题了”。

许知鸢低头看着自己贴创可贴的手指，上面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超导粉末。她走到林执身後，轻轻环住对方的腰，下巴抵在实验服的褶皱里：“但我还是希望有你在。”实验室的夜灯亮着柔和的光，低温恒温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应和她的话。

林执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转过身握住她的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像两块完美契合的样品，在科学的世界里，也在彼此的生命里，找到了最稳定的存在方式。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