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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第1页）

第48章

许知鸢在服务器机房找到林执时，对方正跪在地上排查线路。蓝色的防静电服沾满灰尘，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泛红的皮肤上。服务器阵列运行的嗡鸣像持续不断的潮汐，在密闭的房间里撞出沉闷的回响，每排机柜顶端的指示灯都在规律闪烁，像无数双注视着她们的眼睛。

“找到了。”林执突然擡手敲了敲第三排机柜的底部，金属外壳发出空洞的回响，“光纤接口松动了，导致数据传输中断。”她伸手去够工具箱里的扳手时，许知鸢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痕——那是昨天整理备份硬盘时，被金属柜角划到的，现在结了层浅浅的痂。

“我来吧。”许知鸢从她手里接过扳手，膝盖抵着冰凉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拧紧接口处的固定螺丝。光纤线像束脆弱的玻璃丝，在指尖泛着淡紫色的光泽，这是实验室新搭建的超导材料数据库专线，储存着近五年所有的实验数据，包括她们刚被马库斯教授认可的磁通钉扎研究原始记录。

林执扶着机柜站起身，後腰的旧伤让她动作顿了顿——那是读研时搬液氮罐留下的，阴雨天总会隐隐作痛。她调出监控屏幕上的日志文件，密密麻麻的代码里，红色的错误提示像道醒目的伤口：“从昨晚十点开始断断续续断连，现在修复了，但有部分数据备份可能损坏。”

许知鸢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们上周刚把巴黎会议的补充数据上传到云端，其中包含高分辨电镜的原始图集，光是单个文件就有20G。她指尖划过触控屏上的文件目录，在“巴黎会议补充数据”的文件夹旁，看到了代表损坏的黄色感叹号，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心里。

“别慌。”林执的手掌覆在她发颤的手背上，温度透过薄薄的防静电手套渗进来，“我们有本地备份硬盘。”她转身走向角落的保险柜，输入密码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上周我特意做了双重备份，就怕服务器出问题。”

保险柜打开的瞬间，许知鸢看见里面整齐码放着五个银色硬盘，每个上面都贴着标签，按日期顺序排列。最新的那个硬盘上，用马克笔写着“巴黎会议·2025.6.18”，旁边画着个小小的草莓图案。她突然想起那天林执是最後一个离开实验室的，临走时还笑着说“重要数据就得像保护样品一样上心”。

但意外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当林执把硬盘接入备用服务器时，进度条卡在92%的位置，屏幕突然弹出“文件损坏”的提示框。许知鸢的指尖瞬间冰凉，看着林执反复插拔硬盘的动作，服务器的嗡鸣在耳边无限放大，像要把人拖进数据崩溃的深渊。

“可能是硬盘接口受潮了。”林执拆开硬盘外壳时，指尖的动作异常轻柔，像在拆解精密的传感器，“南方梅雨季湿度太高，金属触点容易氧化。”她用酒精棉片仔细擦拭着接口，棉片上很快沾了层灰黑色的氧化物，“我们去超净间试试，那里湿度能控制在30%以下。”

超净间的风淋室发出持续的送风声，将两人身上的灰尘彻底清除。许知鸢穿着蓝色洁净服，看着林执把硬盘接入超净间里的备用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进度条重新开始滚动，数字缓慢而坚定地爬升，在跳到99%时顿了顿，最终定格在100%。

“好了。”林执摘下手套揉了揉眉心，洁净服的帽子滑落下来，露出额角渗出的汗珠，“电镜原始图都在，就是有几个文档损坏了，不过我们有纸质备份。”许知鸢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文件夹，突然注意到每个文件都标注着修改时间，最晚的那个显示在凌晨三点十七分——那是林执的作息，她总爱在深夜整理数据，说安静的环境能让思路更清晰。

走出超净间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负责数据管理的老师抱着笔记本电脑跑过来，屏幕上显示着数据库後台的警报信息：“欧洲同步辐射中心那边发来消息，他们的存储系统崩溃了，问我们能不能提供去年合作测试的衍射数据备份。”

林执接过电脑时，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我们有离线备份。”她调出文件目录给对方看，每个合作项目的文件夹里，都有三个不同颜色的备份标记，“红色是本地服务器，蓝色是移动硬盘，绿色是云端加密存储。”老师松了口气的声音里，许知鸢想起去年冬天，林执冒着暴雪去邮局寄硬盘的背影——对方坚持要把关键数据用物理方式备份，说“网络总有风险，实体硬盘才最可靠”。

下午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林执坐在数据恢复工作站前，开始修复损坏的文档。许知鸢替她泡了杯热奶茶放在桌角，杯壁很快凝起细密的水珠。她看着林执敲击键盘的手指，突然发现对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上有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操作仪器丶搬运样品留下的痕迹，像某种无声的勋章。

“其实你不用总这样。”许知鸢蹲在旁边整理备份硬盘，声音被服务器的嗡鸣盖得有些轻，“重要数据我们一起备份就好，不用总熬夜。”林执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顿，屏幕上的文档光标闪烁了两下：“以前组里丢过一次数据，前辈们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她侧过头看着许知鸢，阳光刚好落在她眼里，“我不想让这种事再发生，尤其是你的研究数据。”

许知鸢的心像被温热的液氮包裹，瞬间泛起细密的暖意。她想起刚进组时，自己因为操作失误误删了测试数据，是林执陪着她在服务器日志里翻找了三天，最终恢复了大部分文件。那天深夜的实验室，只有她们两台电脑还亮着，林执泡的咖啡在桌角凉了又热，最後变成两杯温吞的白水。

傍晚整理数据柜时，许知鸢在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个旧硬盘盒。褪色的标签上写着“2022-超导带材初期数据”，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她把硬盘接进电脑，点开里面的文件夹时，突然愣住了——里面不仅有实验数据，还有个隐藏的子文件夹，命名是“知鸢的第一次样品制备”。

点开视频的瞬间，实验室的背景音涌了出来。画面有些晃动，记录着一年前的自己——穿着宽大的实验服，笨拙地操作着匀胶机，胶液不小心溅到白大褂上，急得鼻尖发红。镜头突然转向旁边，林执正举着手机拍摄，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轻声说：“慢慢来，转速调慢500转试试。”

视频的最後，是自己举着成功制备的样品欢呼的样子，背景里林执的笑声清晰可闻。许知鸢摸着发烫的脸颊，突然听见身後传来脚步声。林执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三明治：“偷看我珍藏的‘黑历史’？”她走过来关掉视频时，耳尖微微发红，“当时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很可爱，就顺手录了。”

许知鸢突然想起昨天在服务器日志里看到的记录——林执的账号，几乎每天都会备份一次她的实验数据，比备份自己的数据还要勤快。就像此刻，对方把三明治掰了一半递给她，面包上的蛋黄酱沾到指尖，浑然不觉地说：“这些早期数据很重要，能看出材料制备工艺的改进轨迹。”

夜幕降临时，数据恢复工作终于接近尾声。林执把最後一块备份硬盘放进防潮柜，锁门的咔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服务器机房的指示灯依然规律闪烁，像片不会熄灭的星河，守护着那些凝聚了心血的实验数据。许知鸢抱着整理好的纸质文档，忽然被林执拉住了手腕。

“带你去个地方。”对方的手心带着硬盘的微凉，牵着她穿过空荡的走廊。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暖黄的光线下，林执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她们在三楼的资料室前停下，林执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架上整齐排列着装订成册的实验记录，从十年前一直延续到现在。

“看这个。”林执从最上层的书架抽出个硬壳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这是我刚进组时的记录本。”许知鸢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是林执早期的字迹，比现在稚嫩些，却同样工整，每个数据後面都画着小小的校验符号。翻到中间某页时，她突然停住了——那页记录着一次失败的实验，结论旁边用红笔写着：“别怕犯错，重要的是找到原因。”

“当时觉得天塌了。”林执靠在书架上，指尖划过那行红笔字，“第一次独立做样品就全失败了，躲在这里哭了半宿。”许知鸢擡头时，看见她眼里的笑意，“现在才明白，科学研究就是在不断试错里往前走，就像数据备份——你永远不知道哪次备份，会在未来救你一命。”

资料室的窗外，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远处的实验室还亮着零星的灯光，像散落的星辰。许知鸢合上册子放回书架，转身时撞进林执怀里。对方的手环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像服务器机房里恒定的温度，让人莫名安心。

“其实我今天很害怕。”许知鸢的声音埋在对方的肩窝，带着水汽，“想到那些数据可能找不回来，就觉得喘不过气。”林执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後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我知道。”她低头吻了吻许知鸢的发顶，“所以我才做了那麽多备份，就是不想让你经历那种恐慌。”

走廊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只有资料室门缝透进的微光，勾勒出两人相拥的轮廓。许知鸢想起林执硬盘里的那些视频，想起数据柜里按日期排列的备份，想起每次实验後对方总会多问一句“数据存好了吗”，突然明白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里，藏着怎样深沉的在意——不是轰轰烈烈的保护，而是渗透在日常里的守护，像服务器的後台程序，默默运行，却在关键时刻提供最坚实的支撑。

离开资料室时，林执的指尖被门把手上的毛刺划了下。许知鸢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替她贴上——那是她从实验室急救箱里拿的，总爱随身携带，就像林执总在口袋里装着草莓糖。“现在换我保护你了。”她捏了捏林执的手指，创可贴边缘的小熊图案在微光里格外清晰。

林执笑了起来，牵着她往楼梯口走。服务器机房的嗡鸣在身後渐渐远去，变成温柔的背景音。走到实验室门口时，许知鸢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抱住了林执。对方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硬盘的金属气息，像整个实验室的味道都浓缩在这拥抱里。

“谢谢你。”她的声音闷闷的，“不光是数据的事，所有事。”林执的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嗯了一声。晚风从走廊窗户吹进来，掀起她们的衣角，远处的数据中心大楼灯火通明，像座守护知识的灯塔，而她们就在这灯塔的微光里，找到了属于彼此的丶最温暖的存在方式。

第二天清晨，许知鸢在自己的实验记录本里，发现了张夹着的便签。上面是林执清秀的字迹，画着两个并肩坐在服务器前的小人，旁边写着：“数据会消失，设备会老化，但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永远备份在心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便签上，字迹仿佛镀上了层金边，像某种永不褪色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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