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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第1页）

第49章

许知鸢在巴黎国际会议中心的休息区接到林执视频时，窗外正飘着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她举着手机走到露台，埃菲尔铁塔的尖顶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听筒里传来实验室熟悉的服务器嗡鸣，混着林执清冽的声音：“超导带材的临界电流数据出来了，比模拟值高12%。”

屏幕里的林执刚结束通宵实验，蓝色实验服的袖口沾着淡褐色的液氮痕迹。她身後的操作台亮着冷白色的光，显微镜下的超导样品正泛着金属光泽，旁边的监测仪上，绿色曲线像条跃动的河流，稳定地停留在8.7K的标记线以上。许知鸢突然想起出发前那个深夜，林执蹲在低温恒温器前调试参数的样子，当时对方指尖冻得发红，却笑着说：“等你从巴黎带回来的新思路，我们就能凑齐完整的数据链了。”

“马库斯教授刚看了我们的补充报告。”许知鸢把手机架在露台栏杆上，镜头对准手里的会议手册，“他建议在磁通钉扎模型里加入界面应力修正项，还说要把我们的研究放进下一期《自然·材料》的专题评述里。”雨丝落在屏幕上，模糊了林执的眉眼，却能看清她突然亮起的眼神——那是每次有新发现时，比监测仪曲线更动人的光。

突然响起的视频请求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许知鸢划开屏幕，马库斯教授的脸出现在分屏里，花白的卷发上还沾着会议胸牌的别针：“知鸢，去304会议室，东京大学的团队刚展示了新型磁通钉扎材料，你们的研究可以和他们形成互补。”老人晃了晃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晶体结构图，竟和林执上周合成的样品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许知鸢冲进会议室时，日语和英语的讨论声正像潮水般涌来。她在後排找到空位，笔记本电脑刚连上网，就收到林执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是三个小时前刚完成的X射线衍射图谱。当东京大学的教授展示到第三十二张幻灯片时，她突然举手，把屏幕转向会场：“我们在钇钡铜氧体系里加入钕元素後，观察到了相同的层间耦合现象，只是临界磁场区间更宽。”

会场里的议论声陡然拔高。许知鸢看着屏幕上林执标注的红色箭头，想起去年冬天两人在实验室争论的场景——林执坚持要在掺杂比例里加入0.3%的钕，说“就像在超导森林里种棵不一样的树”，而她当时总担心杂质会破坏超导相。此刻那些细碎的争执都化作图谱上完美的峰值，在跨越时区的会场里，与陌生的研究産生了奇妙的共振。

会议茶歇时，东京大学的佐藤教授握着她的手，指腹上有层常年操作显微镜留下的薄茧：“你们的掺杂工艺能发份详细参数吗？我们的样品总在80K出现磁通逃逸。”许知鸢打开云端共享文件夹时，发现林执已经提前上传了所有工艺参数，连烘箱的升温曲线都标注着“湿度＞60%时需延长保温30分钟”的小字——那是她俩在梅雨季吃了三次样品失效的亏才总结出的经验。

视频再次接通时，林执正在给超导量子干涉仪换液氮。她戴着防冻手套的手稳得惊人，透明的液氮在杜瓦瓶里泛着白雾，屏幕外的许知鸢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去年在云南调研超导材料産地时，山村里的老人编的，说能“镇住低温里的邪祟”。林执当时笑着把另一根塞给她，此刻那根红绳正安静地贴在许知鸢的手腕上，隔着八千公里传递着隐秘的牵连。

“佐藤他们想用我们的样品做联合测试。”许知鸢靠在露台的玻璃幕墙，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条微型河流，“需要把备份样品寄到东京，他们的脉冲强磁场实验室下周有空位。”林执正在记录的笔尖顿了顿，镜头里突然出现实验室的样品柜，第三层的蓝色收纳盒上贴着“国际合作专用”的标签，里面整齐码放着封装好的样品，每个真空袋上都有二维码：“我上周就准备好了，地址发我，今天就能寄出去。”

许知鸢的心轻轻一颤。她想起林执总在实验记录本最後几页画样品分布图，哪个抽屉放原始样品，哪个冰箱存备用件，甚至连“2025.7.15巴黎会议期间可能需要寄往东京的备份”都提前标注了。就像此刻，对方突然举起手机对准操作台，台灯的光晕里，贴着草莓贴纸的保温箱正安静地待在角落：“泡沫箱里放了干冰，够维持72小时低温，通关文件在箱盖夹层。”

夜幕降临时，巴黎的雨停了。许知鸢在塞纳河边的露天咖啡馆打开电脑，林执发来的样品测试预案已经躺在邮箱里。文档末尾附着张手绘的示意图，用不同颜色标注着样品的脆弱点——红色是“运输时需避免震动”，蓝色是“温度波动不能超过±0.5K”，旁边画着个小小的草莓，像在严肃的科学记录里藏了颗糖。

突然弹出的群消息打断了她的思绪。马库斯教授在课题组群里@所有人：“欧洲同步辐射中心的衍射仪突发故障，原定明天的测试要推迟一周。”许知鸢看着日程表上密密麻麻的安排，突然想起林执出发前塞给她的U盘，说“关键时刻能救命”。她摸出那枚银色U盘插入电脑，发现里面不仅有所有实验数据的离线备份，还有三个不同同步辐射中心的应急预案，甚至包括备用测试方案的联系人电话。

“我联系了上海光源。”林执的视频请求恰好进来，她刚从样品库回来，实验服上沾着些微的荧光粉——那是标记样品位置用的，“他们下周有空位，时差比巴黎晚六小时，刚好能衔接你的行程。”屏幕里的实验室已经亮起晨光，林执身後的窗户透进淡金色的光，在操作台上投下窗框的影子，像幅安静的剪影画。

许知鸢突然注意到她眼底的青黑。算上时差，林执已经快四十小时没合眼了，却还在屏幕那头细致地核对上海光源的测试参数：“记得提醒他们用三号狭缝，上次测试发现二号会産生杂散磁场。”许知鸢握着发烫的手机，指尖划过屏幕里林执的脸，突然想说“你去睡会儿”，却听见对方轻快的声音：“刚煮了咖啡，加了两勺糖，和你在巴黎喝的那种一样。”

凌晨三点的巴黎，许知鸢在酒店房间整理会议纪要时，收到佐藤教授的邮件。附件里是东京实验室传来的初步数据，曲线图上的峰值与林执昨晚的测试结果完美重合，像两滴落在纸上的墨，自然而然晕染成同样的形状。她对着屏幕笑起来，突然发现林执的微信头像亮着，点开对话框，最新的消息停留在半小时前：“梦见我们的样品在东京的仪器里跳舞了，跳得比在咱们实验室还欢。”

第二天清晨，许知鸢在会议注册台拿到新的日程表。上海光源的测试时间被工整地填在欧洲同步辐射中心的空位旁，像道跨越时区的连线。她给林执发去现场照片时，对方秒回了张图片——实验室的白板上，用红笔写着“巴黎14:00=上海20:00=东京21:00”，旁边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分别举着咖啡杯丶实验记录本和样品盒。

午休时的阳光穿过会议中心的玻璃穹顶，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光斑。许知鸢在打印室遇到马库斯教授，老人正对着她们的研究数据出神，眼镜片後的眼睛亮得惊人：“你们发现的界面增强效应，能解释去年我们在德国重离子研究所遇到的反常现象。”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的计算公式竟和林执去年在废稿纸上涂鸦的版本如出一辙。

“林执总说不同实验室的异常数据里藏着共性。”许知鸢递过平板电脑，调出两人整理的“全球超导异常现象数据库”，里面收集了十七个国家实验室的特殊记录，“她坚信科学研究就像拼图，每个团队手里都有一块碎片。”马库斯教授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在挪威团队2023年的测试记录旁，看到林执标注的红色批注：“可能与钕元素的同位素丰度有关”，而这恰好是东京大学最新实验的突破口。

视频里的林执正在打包寄往上海的样品。她把实验记录本摊在膝盖上，逐条核对装箱清单，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许知鸢突然发现对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超导材料的黑色粉末，那是昨晚研磨样品时不小心蹭上的，洗了三次都没洗掉：“记得用柠檬酸溶液泡手，上次你也是这样。”

林执擡头笑起来，举着沾满粉末的手指晃了晃：“忙完这阵就洗。”她把写好的快递单凑到镜头前，收件人姓名旁画着个小小的星星，“上海那边的联系人是周教授，他学生时代研究过咱们这种掺杂体系，备注里写了他喝咖啡不加糖。”许知鸢看着那行小字，突然想起每次合作寄样品，林执总会在备注里加上对方的饮食习惯，说“细节处的尊重能让数据交流更顺畅”。

巴黎的暮色里，许知鸢站在会议中心的顶楼露台。手机屏幕上，林执刚发来上海光源的测试预约确认函，附件是周教授团队的前期数据。两个实验室的曲线在同一张图表上交织，像两条跨越大陆的河流，最终汇入同一片海洋。远处的埃菲尔铁塔亮起灯光，每闪一下，就与八千公里外实验室的监测仪绿光形成奇妙的共振。

“明天上午的报告准备好了吗？”林执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屏幕里突然出现件叠得整齐的白衬衫，领口别着许知鸢最喜欢的银色胸针，“记得穿这件，你说过正式场合要有点熟悉的东西才不紧张。”许知鸢摸了摸自己的行李箱，那件衬衫正安静地躺在最上层，旁边放着林执塞进来的草莓味润喉糖——知道她每次报告前都会嗓子发紧。

报告结束的掌声里，许知鸢看着台下亮起的手机屏幕。林执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听到了”，後面跟着个跳动的绿色曲线表情包。她突然想起出发前，林执在实验室的角落里装了台小小的收音机，说“能收到巴黎的广播信号”，此刻那台收音机或许正把会场的声音，混着服务器的嗡鸣，送进空荡的实验室里。

会後的鸡尾酒会上，佐藤教授举着香槟杯走过来，眼底带着兴奋的红血丝：“东京的初步结果出来了，和巴黎的报告完美契合！”他调出手机里的实时数据，屏幕上的曲线与林执昨晚的记录几乎重合，像跨越时区的心跳，“我们申请了联合论文，通讯作者写你俩的名字。”

许知鸢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林执发来的邮件。主题栏写着“跨越三个时区的致谢”，正文只有一句话：“你在巴黎讲的每个字，都落在了实验室的数据图谱上。”附件是张合成照片，左边是巴黎会议中心的穹顶，右边是实验室的操作台，中间用数据流的图案连在一起，像座看不见的桥梁。

深夜的巴黎街头，许知鸢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回酒店。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带着深秋的凉意。她给林执发去视频，屏幕里的实验室亮着盏孤灯，林执趴在桌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画了一半的合作框架图，旁边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杯底沉着颗没化完的草莓糖。

许知鸢调低了手机音量，看着屏幕里熟悉的睡颜。服务器的嗡鸣在背景里起伏，像首温柔的摇篮曲。她想起林执总说“科学研究是场漫长的接力”，此刻她们正握着同一根接力棒，在不同的时区奔跑，却始终踩着相同的节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闪着灯，每一秒的光亮，都与实验室监测仪的绿光同步，在地球的两端，画出两个永不相交却始终共振的圆。

晨光爬上巴黎的屋顶时，许知鸢的邮箱收到林执的消息。附件是张世界地图，用红线标出了三个实验室的位置，每个点旁都写着测试数据，最後用箭头指向同一个坐标——那是她们实验室的经纬度，旁边画着两个背靠背的小人，一个望着巴黎的雨，一个守着实验室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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