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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第1页)

第39章

院子里的积雪刚扫过,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几株迎春花的枝条在墙角探出头,骨朵儿裹着层薄冰,像撒了把碎金。

这是间带小院的红砖房,墙皮被雨水冲刷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倒像是天然的画。屋檐下挂着串干辣椒和玉米棒,是前户人家留下的,陆湛伸手碰了碰:“等开春摘了,给你挂新的。”林秋摸着门框上的刻痕笑——最底下那道浅印,是他信里提过的“量身高的记号”,旁边新添了道更深的,显然是特意为她刻的。

推开屋门,煤炉子的热气扑面而来。靠墙摆着张八仙桌,桌面的木纹里还嵌着点煤屑,陆湛说:“上次战友来帮忙,在这儿吃了顿饺子。”桌角的铁皮灯罩蒙着层薄灰,林秋伸手擦了擦,露出里面昏黄的光:“晚上看书正好,不晃眼。”望春叼着她的布鞋跑进来,鞋面上绣的蔷薇花沾了点雪,落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西间的炕上铺着蓝底白花的褥子,是她带来的那床。陆湛往炕洞里添了块煤,烟筒“呜呜”地响:“早上让小李烧过了,现在正热乎。”林秋摸着褥子上的针脚笑:“比家里的炕小些,却暖和。”窗台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插着枝腊梅,花瓣上还带着冰碴,陆湛说:“之前开车路过摘的,想着你爱看。”

院子东头的菜畦用篱笆围着,积雪下露出点绿色的苗。“是我种的菠菜,”陆湛扒开雪笑,“本来想等你来了再种,忍不住先撒了籽。”篱笆上搭着个歪歪扭扭的木架,林秋摸着架上的麻绳:“正好种黄瓜,去年的籽带对了。”望春在菜畦边刨坑,爪子沾着泥往她裤腿上蹭,惹得她笑着拍打:“等结了黄瓜,不给你吃。”

王参谋的爱人正蹲在院里捶衣裳,棒槌落在青石板上“砰砰”响。听见隔壁的嬉笑声,她直起身往围裙上擦手,隔着篱笆喊:“秋妹子,鸡汤快炖好了,我一会给你端过去!”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她又往竈膛添了块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鬓角的碎发都泛着暖光。

後排的李干事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李干事爱人抱着娃在院里转圈,哄人的调子带着山东口音:“咱不闹啊,看隔壁来了新婶婶,等会儿带你去看新婶婶家的小狗。”怀里的娃立刻止了哭,小手指着望春在雪地上刨坑的身影,口水顺着下巴滴在她棉袄上,像朵没开的花。屋里头写作业的小姑娘早就心不在焉,转了转眼珠,跑到了李干事爱人跟前仰头说着什麽,又抱住她的大腿晃了晃。

东头的张医生正往窗台上摆药瓶,玻璃罐里的山楂干泡得发胀。“据说陆营长的媳妇是个文化人,”他往药箱里塞体温计,对正在择菜的爱人说,“有次见陆营长带了一箱子书回来,说是给媳妇用的,比咱姑娘的课本还厚。”爱人往菜篮里扔菠菜:“文化人好,说不定能教教院里的娃认字,省得天天疯跑。”

西边的赵大娘坐在炕头纳鞋底,线轴在膝头转得飞快。“听王参谋说,那姑娘手巧,会织手套,”她用顶针往鞋底扎,“陆营长去年冻裂的手,今年总算有人疼了。”窗外的麻雀落在晾衣绳上,啄着她刚晒的红薯干,她扬手赶了赶,又忍不住笑:“等会儿送双鞋垫过去,就当认个门。”

院门口,战士小李正给自行车打气,馀光瞥见陆湛帮林秋拢围巾,忍不住跟旁边的战友嘀咕:“陆营长以前总说‘搞对象耽误训练’,你看现在,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战友往他胳膊上捶了下:“等你对象来了,保准比他还黏糊。”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混着远处训练场上的口号,像支热闹的歌。

收拾得差不多了,陆湛正往墙上挂林秋带来的布老虎。那老虎歪着头,红绸线绣的眼睛在煤炉的光里闪了闪,望春叼着它的尾巴往炕边拖,惹得林秋笑着去抢:“别闹,这是镇宅的。”

院门口传来王参谋爱人的声音:“秋妹子,忙完没?”林秋掀帘出去,见她端着个白瓷碗,碗里卧着俩荷包蛋,油花在热水里漾成小月亮。“刚出锅的,”她往屋里推林秋坐下,“快来喝点,搬行李累坏了吧?”

”还成,有陆湛呢。“林秋坐下,两人便一块说了会话。王参谋爱人说起自己是山东人,林秋往她碗里添了勺酸豆角:“嫂子尝尝,要是想家了,就来我这拿酸豆角,我家的法子,放了花椒和生姜,跟山东的腌菜味有点像。”陆湛在旁补充:“她还会做糖蒜,去年给战友带了些,连炊事班的李师傅都来讨方子。”王参谋爱人笑得眼角堆起细纹:“那可得拜师学艺,等我学会了,咱全院嫂子轮着做,天天换花样。”

临走时,王参谋爱人拉着林秋的手:“明早来我家吃饺子,韭菜鸡蛋馅的,鲜着呢。”

话音刚落,李干事家的小姑娘就踩着门槛进来,羊角辫上还缠着根稻草。“婶婶,我娘让我送菠菜,”她举着菜筐往林秋手里塞,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望春,“能摸摸它吗?”望春像是听懂了,摇着尾巴往她怀里钻,红绸项圈扫得她棉袄上的补丁晃悠悠,乐得小姑娘咯咯咯笑出声。

“哎呀,这孩子跑得真快,”李干事家爱人紧跟着走了过来,“弟妹,能让孩子和望春玩一会吗?她可喜欢狗了。”

“行啊,望春在老家的时候,就一直帮着遛娃呢。”林秋欣然应下,两人便又简单聊了聊。看林秋家里还忙着,李干事家爱人没待多久就扯着孩子离开了,惹得小姑娘一路上回头好几次眼巴巴地看着望春。

望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叫了一声,然後跑回屋子里,又跑出来时,嘴巴里吊着一个铁皮青蛙,那是当初集市上买的,後来见望春喜欢就给它当玩具了。望春叼着铁皮青蛙跑到小姑娘身边放下,冲她轻轻叫了一声。小姑娘喜笑颜开,拿着小青蛙蹦蹦跳跳回家了。

林秋笑看着望春,在它又跑回来後撸了撸狗头。

之後又来了几户邻居来认门,林秋便都跟他们在院里说了会话。当邻居们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巷口,望春就叼着李干事家小姑娘落下的花绳跑进来,红绸项圈上的铃铛还在“叮铃”响。林秋弯腰接过花绳,指尖碰着狗耳朵上的雪粒,忽然笑出声:“你看它,也没个歇的时候。”

陆湛往煤炉里添了块煤,火苗舔着炉壁发出“噼啪”声。“这是在火车上闷坏了,”他往林秋手里塞了个暖水袋,她发间的槐花香漫过来,“这里地方不小,够它玩了。等回头,我带他去营地练练。”

林秋摸着窗台上的腊梅笑:“也好。”她忽然想起什麽,从帆布包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蓝靛粉:“这蓝靛能染出七种色,等染出藏青色给王嫂子做袄,再染件月白色的给赵大娘吧,当作回礼。”

陆湛拍了拍炕沿的木板,“後山的松木结实,给各家搭瓜架也够用,我去山上砍些回来。”林秋往他怀里塞了块山楂干:“别忘了给张医生家留段细的,给做个药碾子。”

煤炉上的水壶“呜呜”地唱起来,林秋起身倒水时,看见陆湛正对着墙上的布老虎笑。“你看它歪着头的样子,”他用手指点了点老虎的鼻子,“像不像刚才李干事家的小姑娘?”

林秋把水杯往他手里塞:“别瞎说,小姑娘可爱着呢。”

陆湛顺着水杯牵住她,“我们什麽时候也可以有个小姑娘?”被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林秋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後笑了,“那你可得更温柔点,小姑娘才会愿意来。”

陆湛扬起嘴角看着林秋,也不说话,但是眼神直白地表述了他的心思,林秋脸上一会就飘起两朵红云,惹得他抱住她笑出声,让她忍不住轻轻锤了两下。

“那我肯定努力。”陆湛不逗她了,带着闷闷的笑意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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