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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根藤共济破局织光（第1页）

第45章根藤共济，破局织光

武昌府，城郊驿站。

夜雨敲打着窗棂，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简陋的房间里摇曳，将沈砚伏案疾书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案头，堆叠着李文清星夜送来的黑石岗初步查证卷宗，以及几份按察使司佥事孙啓元“流民哄抢官仓”奏报的誊抄副本。冰冷的墨字与窗外淅沥的雨声交织，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沈砚紧绷的神经上。

“大人，”李文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他刚从黑石岗赶回，蓑衣上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属下带人仔细查勘了城南常平仓。仓门确有破损，但痕迹…很新，更像是被人从内部强行撬开，而非外部流民冲击所致！现场遗留的棍棒丶农具，也多是仓内守卫配备之物，并无流民惯用的柴刀丶锄头。更蹊跷的是，”他指着卷宗上一处，“仓内被‘哄抢’的数千石存粮，经核对仓廒记录，竟有大半是早已霉变丶本应报损处理的陈粮！”

沈砚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卷宗上刺目的记录：“霉变的陈粮？守卫的武器？内部撬门？”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一个‘流民哄抢’！分明是监守自盗，栽赃陷害！那些被殴‘重伤’的胥吏呢？”

“回大人，属下已查访过其中伤势最重的两人，”李文清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一人是看守粮仓的小吏，肋骨断了两根，但据其邻居反映，此人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事发前几日曾有人上门催逼。另一人是户房书办，腿被打折，但此人素来与李茂才手下一个管事交往甚密！属下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是苦肉计，甚至可能是分赃不均起了内讧！”

“苦肉计…内讧…”沈砚的手指重重敲在“霉变陈粮”几个字上，“好毒的手段！用本该销毁的霉粮，设下这‘哄抢’之局！既能毁掉黑石岗流民安置点的声誉，制造恐慌，又能抹黑清丈新政，将矛头直指本官！更能掩盖他们盗卖官仓好粮的罪行！一石三鸟！”他猛地擡头，眼中寒光迸射，“文清，那些黑石岗的流民，事发时何在？可有人证？”

“有！”李文清精神一振，“属下找到了当日几个在黑石岗附近山坡上开荒的流民！他们亲眼所见，十五日那天，确实有一队身着衙役服饰丶却面生得很的人，押着几辆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从後山小道悄悄进了常平仓後院！随後不久，仓内就传出打砸和叫喊声！他们以为是官府在查案，不敢靠近，直到後来才听说是什麽‘流民抢粮’！属下已将他们妥善安置，并录下口供画押！”

人证！关键的人证！

沈砚紧绷的神经终于稍松，胸中一股浊气吐出：“好！人证务必保护好！黑石岗的里正丶粮长，还有那些分到田地的老实流民，也要安抚住，莫被流言吓退！另外，立刻提审常平仓所有守卫丶仓大使及涉事胥吏！重点查他们近期的财货往来，尤其是与李茂才残党丶还有那位孙佥事的关系！本官倒要看看，这监守自盗丶栽赃陷害的戏码，是谁在幕後提线！”

“是！”李文清领命，正要转身，驿丞在门外禀报：“大人，京城有家书送到！”

沈砚心中一动：“快呈上来！”

驿丞恭敬地送进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包袱。沈砚解开包袱，里面是几件浆洗得干干净净丶折叠整齐的换洗衣裳，还有一小包喻哥儿亲手制的驱寒草药。最上面，放着一条崭新的腰带——正是用喻哥儿新染的靛青色薯蓣藤麻布精心缝制，针脚细密匀称，厚实挺括，腰带内侧还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安”字。

指尖抚过那厚实粗糙又带着草木清气的布面，摩挲着那个小小的“安”字，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沈砚满心的疲惫与冷怒。仿佛喻哥儿那双带着薄茧的丶温暖的手，正隔着千山万水，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他珍重地将腰带拿起，换下了腰间那条已经有些磨损的旧腰带。靛青的色泽沉稳，贴合着腰身，带着京郊春日泥土与藤蔓的气息，也带着喻哥儿无声的牵挂与力量。根在湖广泥泞中搏杀，藤蔓在京畿春风里织就暖意，纵有狂风暴雨，心念相通，便无惧征途。

“文清，”沈砚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你亲自带一队可靠的人，再去一趟黑石岗！不仅要保护好那几个人证，更要仔细搜查常平仓後山那条小道！特别是那几辆神秘大车可能留下的车辙印丶遗落的物品！还有，查访附近所有可能看到车队进出的人！凡有线索，无论多细微，立刻回报！”

“属下明白！”李文清抱拳，眼中燃起斗志，转身大步没入驿站外的夜雨之中。

京郊皇庄，织造草棚。

“吱呀——吱呀——”

数十架纺车和织机昼夜不停地运转，汇成一片单调却充满生机的乐章。空气里弥漫着薯蓣藤纤维被梳理丶纺线时散发的淡淡草木清气，以及染缸里靛蓝染液独特的丶略带刺激性的味道。喻哥儿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靛蓝色的围裙上也沾了不少斑驳的染料。

“夫郎！靛蓝膏不够了！”负责染布的王婶焦急地喊道，“按现在的用量，顶多再撑三天！”

“薯蓣藤皮也快供不上了！”负责梳理原料的赵婶也一脸忧色，“宛平丶大兴两县能收的藤皮，咱们都快收光了！新招的人手没藤皮梳理，只能干等着！”

五百匹英国公府订单的压力，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原料短缺成了眼前最大的拦路虎！

喻哥儿走到染缸旁，看着里面翻滚的深蓝色泡沫，又拿起一小块刚染好丶还在滴水的靛青薯蓣藤布。颜色是正了，但成本…靛蓝膏价格昂贵，是最大的开销。他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薯蓣藤布的优势在于廉价和结实，若成本被靛蓝膏拉得太高，就失去了根本意义，也难以为继。

他走到草棚角落堆放薯蓣藤原料的地方，拿起一根长长的丶已经干枯的藤蔓。藤皮被剥去後，里面是坚韧的藤芯。喻哥儿无意识地用手指拈着那灰白色的藤芯纤维，韧性十足，甚至比藤皮纤维更长更直…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王婶！赵婶！快！取些剥干净藤皮的藤芯来！”喻哥儿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

很快，一捆灰白色的丶光溜溜的薯蓣藤芯被送到喻哥儿面前。喻哥儿亲自拿起一根，仔细感受着其纤维的韧性和长度，然後坐到一架空闲的纺车前。

“夫郎，您这是要…纺藤芯？”王婶和赵婶都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藤芯又硬又韧，怎麽能纺线？

喻哥儿没有回答，全神贯注。他尝试着像处理藤皮纤维一样，将藤芯浸入温水中软化，然後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木梳，顺着纤维的走向，一点一点地梳理。起初非常艰难，藤芯纤维比藤皮粗硬得多。但他耐心十足，反复浸泡丶捶打丶梳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奇迹发生了！在反复的捶打和温水浸泡下，藤芯外层过于粗硬的部分渐渐被剥离，露出了里面更加柔韧丶色泽更浅的纤维束！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耐心处理，喻哥儿手中终于出现了一小缕比藤皮纤维更长丶更洁白丶也更柔软的纤维！

“快！上纺车试试！”喻哥儿的声音带着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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