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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第1页）

三十

在江楚有意无意的默许和商行势力的微妙弹压下，一向看重门第的江父江母最终对这桩称不上“高攀”的亲事点了头。纳采丶问名丶纳吉……六礼依序而行，江清的“漱玉轩”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丶轻盈的喜气笼罩。她精心挑选着嫁衣的花样，眉梢眼角皆是遮掩不住的明媚。那是对挣脱牢笼丶飞向心中所想的期盼，带着新酿蜜糖般的清甜与光亮。

这光亮，却照不进咫尺之遥的“栖梧院”。

栖梧院的主人——江楚，如同一块裹着锦绣的寒冰。他在商界的铁腕之名愈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精准又冷酷地切割着对手的利益版图。江氏商行的势力在他手中膨胀至前所未有的规模，冷硬的金银数字构筑起坚不可摧的城池。然而，这座城池之内，他的心早已荒芜。无论面对多大的盈亏震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都如一潭凝固的死水，不起半分波澜。

唐茹的存在，更像是廊下摆着的一件精美瓷器，沾满了灰尘却无人擦拭。她守着华美的衣装丶精致的膳食丶空旷的庭院，也守着一座永远无法侵入半步的丶名为江楚的冰封孤岛。她的美丽在三年的幽怨煎熬中渐渐褪去鲜活，只馀一层精致的薄壳，内里是日益浓郁的丶无声的死寂。夫妻之名，徒具空壳。

一场冬雨後，府中有些院墙渗水。江楚命人将库房里一些受潮的旧物搬出晾晒。那些承载着过往岁月尘埃的箱笼堆在後院回廊下，无人理会。

午後，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却从库房管事处传开。向来稳重老成的赵妈，此刻却脸色煞白地死死攥着一个陈旧的朱漆螺钿小匣子，不让任何人碰触，声音尖利而失控：“别动！谁都不许碰！这些破烂……都烧掉！全都烧掉！”

管事急得直搓手，又不敢硬来。匣子在争执中被碰到地上，“哐当”一声裂开！几张发黄的纸页飞散出来。

路过的江楚恰好目睹这一切。

赵妈失控的嘶喊和那匣子里散落的纸片，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他麻木已久的神经。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纸张，其中一片纸页上，那洇开的大片暗褐色污迹，刺得他眼瞳骤然一缩！

他蹲下身，无视赵妈瞬间惊恐欲绝的眼神，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拂开赵嬷嬷试图抢夺的枯瘦手臂，拾起了那张沾染污迹的纸。纸张触手粗糙泛黄，边角卷曲破损，但那暗褐色的斑痕……时隔三年，江楚依然能嗅到那股似有若无的丶早已深入纸张纹理的丶冰冷的铁锈气——血。

纸上，是他熟悉的丶端方刚劲的笔迹！那是沈照在他风寒卧床时，捧着他的手一字一句描摹下来的古老诗篇：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汉乐府《白头吟》。

沈照曾经很认真地说过：“少爷写一遍，我写一遍。我只认这个理——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另一张跌落的纸，折叠着，边角也有同样的深色污迹，像被什麽东西狠狠地摁压上去过。江楚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才打开了它。

苍劲的字体瞬间映入眼帘。

婚书

沈照江楚

年庚相合

情深意笃

于破壁小院星月为鉴

自愿为契祸福共担

生同食死同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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