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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二番外（第1页）

外二

那场春日窗前的暖意，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短暂地抚平了江楚心湖的冰封，却也搅动了更深处的沉渣。

自那日後，沈照似乎来得更勤了。依旧是那身靛青细棉布袍，步履沉稳，眉宇间带着商行主管特有的丶不怒自威的沉静。他每日定时送来温补的汤药丶精致的点心，甚至有时只是捧着一卷新得的古籍或一幅字画，坐在江楚榻前不远处的矮凳上，安静地翻看，或是低声讲解几句画意诗情。那低沉平稳的嗓音，像带着某种安神的魔力，能短暂地驱散江楚肺腑深处的滞涩与烦恶。

栖梧院的内室，因他的到来，似乎真的多了几分生气。暖炉依旧烧得旺，药气依旧浓，但那份沉甸甸的死寂，仿佛被这沉稳的身影驱散了些许。

江楚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存在”。

他倚在厚厚的软枕上，目光如同黏在沈照身上，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翻动书页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他偶尔擡眼望来时，眸底那份温润沉静的关切。每一次目光交汇，都让江楚枯竭的心脉微微震颤，仿佛干裂的土地汲取到一丝微不可查的甘霖。

他甚至开始期待沈照的到来。那扇门轴转动的声音，成了这死寂牢笼里唯一的丶带着微弱光亮的声响。

今日，沈照带来了一小罐新得的“雪顶含翠”。他亲自在小几上摆开一套素雅的薄胎白瓷茶具，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沸水注入，茶叶在杯中舒展沉浮，氤氲出清冽悠远的茶香，瞬间冲淡了满室的药味。

“少爷尝尝，”沈照将一盏澄碧清亮的茶汤捧至江楚面前，声音温和，“这茶性温，不伤脾胃，最是养人。”

江楚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他低头，看着杯中自己苍白憔悴的倒影，又擡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沈照。那根在“阳光”下曾让他心头发烫的银丝，此刻在室内柔和的烛光下，依旧清晰可见，安静地卧在沈照浓密的鬓角。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触手可及的“真实”里。

他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擦过沈照的手背。那温热的丶带着薄茧的皮肤触感如此清晰。江楚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冲动毫无预兆地冲上喉咙，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渴望：

“阿照……”他声音沙哑，带着试探，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今晚……留下吧？”

话音落下，室内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沈照正欲收回的手，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停顿细微得如同错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擡起眼，目光落在江楚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关切依旧，温润依旧，却似乎……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丶极其克制的复杂情绪。像是担忧，像是无奈，又像是一种……早已设定好的界限被突兀触碰後的……无措？

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极其自然地收回手，垂在身侧，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随即，唇角牵起一个温和却带着明显安抚意味的笑容，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丝毫波澜：“少爷说笑了。您身子要紧，需得静养。我在这里守着，反倒扰您清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楚手中的茶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茶凉了便失了风味，您快趁热喝些。”

那笑容温和得体，言语体贴周全，挑不出半分错处。可就是这份得体，这份周全，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江楚心底那层刚刚筑起的丶脆弱不堪的暖意壁垒！

阿照？

他叫他……少爷？

不是“阿楚”，不是“江楚”，不是任何亲昵的称呼。

是“少爷”。

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丶却在逃亡相守的岁月里早已被两人共同摒弃丶如同丢弃枷锁般丢弃的称呼！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杯温热的茶汤，此刻握在手里，竟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猛地擡眼，死死盯住沈照的脸！试图从那温润平和的表象下，挖掘出一丝一毫的裂痕，一丝一毫属于“沈照”而非“沈主管”的痕迹！

没有。

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古井，映着他此刻因惊疑而微微扭曲的面容，却不起一丝涟漪。那笑容依旧温和妥帖，如同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那恭敬的姿态，那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这一切，都完美地复刻了……复刻了当年在奚城江府，那个忠心耿耿丶恪守本分丶绝不敢逾越半步的……书童沈照！

不是那个在破壁小院里为他熬药丶会因为他的亲近而耳根通红的沈照；

不是那个和他亡命奔逃的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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