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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第3页）

“…你…想要…什麽？”

谢沉璧迎着他混乱而锐利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慢慢地丶支撑着虚弱的身体，靠着冰冷的石壁坐直了一些。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如同两口深潭，清晰地映出裴烬此刻狼狈而癫狂的身影。

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裴烬…裴指挥使…”

她的目光扫过他鲜血淋漓丶依旧紧握着玉蝉的手，又落回他布满血丝丶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你…屠戮…半生…视人如草芥…视法度如无物…”

“…你…手上…沾的血…比护城河…还要深…”

“…你…是皇帝…最听话…也…最锋利…的…一把刀…”

“…你…是…人人…畏之如虎的…‘活阎罗’…”

她每说一句，裴烬的身体就绷紧一分，眼中的风暴就加剧一分，那是一种被彻底剥开僞装的赤裸和痛苦。

最後，谢沉璧停顿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丶同归于尽的火焰。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後路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石室中：

“我想要的…”

“…是你这把…沾满…我谢家…和无数…冤魂…之血的…刀…”

“…调转…刀锋…”

“…指向…真正的…恶鬼！”

“…指向…那些…藏在…深宫…和…勋贵府邸…最深处…的…”

“…老！阉！狗！和！老！太！爷！”

“…把…他们…”

“…拖进…你亲手…打造的…”

“…这！座！血！色！诏！狱！”

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地丶精准地刺入了裴烬心脏最深处那个被“真相”撕开的巨大裂口！

指向真正的恶鬼？拖进诏狱？

这无异于让他…弑君！反叛！与整个大明帝国最根深蒂固丶最恐怖的势力为敌！

裴烬猛地吸了一口冷气，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他看着眼前这个苍白丶虚弱丶却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少女，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沉默了。石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和手背鲜血滴落的“嗒嗒”声。时间仿佛凝固。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眼中激烈的天人交战——杀戮的本能丶被愚弄的狂怒丶滔天的恨意丶对毁灭的恐惧…以及…那枚染血的玉蝉和母亲倒在雪地里的身影，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裴烬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擡了起来。他没有去看谢沉璧，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投向了某个未知的丶充满血腥与毁灭的未来。

那只染血的手，最终没有落下，而是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山岳倾倒般的沉重，伸向了腰间——那里，挂着一块冰冷的丶象征着锦衣卫最高权柄的玄铁令牌。

他的手指，带着未干的血迹，死死攥住了那块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他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混乱丶痛苦丶挣扎，最终都被一种深不见底的丶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拖入地狱的疯狂与决绝所吞噬。他看着谢沉璧，嘴角极其缓慢地丶扯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寒意和毁灭的气息。

“好。”

一个字。

低沉，嘶哑。

如同地狱判官的朱笔，在生死簿上划下的最後一笔。

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和踏破黄泉的疯狂。

血色诏狱的门，在这一刻，终于向它的主人，也向它最终的猎物，彻底敞开。而裴烬手中那枚染血的玉蝉，在昏暗的火光下，仿佛无声地，淌下了一滴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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