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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第1页）

第204章

安遐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爱多谈这些事情，容骁一早就知道，狐狸心思重，他这只尤为明显，只是一腔心事全都装在心里，从不需要他分忧，容骁以前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他自认自己是安遐冰身边最亲密的人之一，安遐冰的忧虑却从来不需要他来分担，任谁都会心有不甘。

可是得知打开鬼界的事情横生波折以後，安遐冰突然变得坦诚，今日并不是什麽好时机，她却对他谈起了一些从来不曾言说的想法，就像是怕，以後没有机会了一般，听到她与自己说，容骁心里依旧不是滋味，却也舍不得对神情认真的安遐冰说出任何打断的话。

“最初探索驭兽道的仙君大抵是慈悲的，也是极其聪慧的，他们怜悯那些被高等灵兽压迫的小妖，也察觉到了它们的力量。”安遐冰垂着眼，“不过驭兽道真的能够发展，最重要的却不是探索到的心法秘诀或者法术，而是仙君教会了妖伦理道德，教会妖什麽是仁义什麽是正道，在妖界树立起了尊卑规则，那是他们人，比我们妖高明的东西。”

容骁隐隐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却又一时找不到什麽话来反驳，安遐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样的教化，让那一代的妖皇幡然醒悟，知道了自己曾经的行径与山林间愚钝的野兽没有区别，从此之後，自认灵智高一等的先天灵兽们，痛改前非地向人学习，最终脱去了兽的习性，成为了有秩序明纲常，懂礼仪仁义，‘更高一等’的灵兽。”

“不是，殿下，”容骁忍不住开口，轻声打断，“真的是这样吗？虽然我是赤狼一族，可是我那祖宗可是以凶残暴戾闻名的。”

“因为最早接受仙君教化的就是当时执掌仙界的赤狼，那时候的妖皇得到了仙君的帮助，心悦诚服，从此便走上了人的道路，自然是更文明更高贵的存在，睥睨其他族群又有什麽不对呢？他们所奴役残杀的不过是些蛮兽罢了。”

“不……”容骁本能地反驳，“不对，不是这样的。”

“自然不该是这样的，这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究竟是谁规定了，清净无欲守礼明德的仙君就高于随心所欲的灵兽？”安遐冰似乎是强撑着精神在继续说下去，“这非常重要，这是我们妖界近千年困局的关键。当年的仙君修为高深，对妖界的困难鼎力相助，这只能说明，当时的仙界比妖界强大，当时的仙君是好人，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仙界的道就是正道，我们灵兽的道就是歧途。”

“现在已经无法追溯仙门是有意还是无意了，总之他们一直就误导着我们，近人者比兽高人一等，向人一样讲究尊卑就更加明理，你瞧瞧如今的妖界皇宫内，重礼仪讲尊卑，已经完全与人几乎完全没有了区别，而如今的妖界贵族，我的那些雪狐亲人们，哪一个不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恪守礼仪而显得格外高贵？”安遐冰不愿意说几句话就情绪激动，这样显得太不从容，可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这些话，可是她的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这些话而活。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看着容骁的眼睛，“这是妖界割裂至此的根源，明明都是兽，只有灵力高低，是否化形之分，却因为盲目追求‘似人’，割裂了兽类原有的亲缘……我不是说上古时期强兽欺凌弱兽是对的，可是妖界灵兽朝前的路并不应该违背天性照搬那群仙人的道。”

容骁蓦地握紧了手，而他的掌中，安遐冰抓住的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这些话我都写了下来留给了阿冉，可是千年误局，我怕我说得太少做得太少，我怕我……以後，你知道我们家小宝的，我怕他没那麽快看懂，你是他爹爹，你要快些教他。”

容骁猛地别开眼：“殿下不要说这些不详的话。”

安遐冰轻轻摇了摇头：“我说了，我并不畏死，把什麽事情都安排好，总胜过去赌，要是临到头赌输了又没有准备後手，那才是真的误事，我不能那麽不负责任。”

“我明白了，”容骁偏过头去，与安遐冰相依偎，“原先有些不明白的事，今日听你这麽一说，我从前的困扰都有了一个答案。”

“我们不应该盲从仙界的，哪怕千年之前他们确实比妖界强大。”安遐冰闭眼，偏头在容骁颈侧，容骁感觉她的气息轻轻地扑在颈边，竟然开始觉得珍贵，安遐冰语气里似乎也有着难以完全压制的眷恋，只是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今仙界已是泥牛入海，自身难保，我们要是再清醒不过来，就要陪着他们一起逆天而行了。所以我才一刻也等不了要对雪狐贵族发难，因为他们太迷信盲从仙人了，包括我的父皇。”

容骁轻声地“嗯”了一下，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发表对妖皇陛下不利的言论，不是因为他是妖界至高无上的尊者，而是因为他知道安遐冰虽然不赞同她的父皇，却并非对她父皇毫无感情，他只是顾及安遐冰的感情，并不将辱骂妖皇陛下的话宣之于口，事实上，妖皇为了内斗联合灵雩山，与灵雩山签下的那麽多合约，彻底地把妖界推到了内忧外患的境地。

“这些问题我也不是一时想通的，”安遐冰的语气里带着清浅的笑意，“很多事情，尤其关于生死，不是真的濒死，是没那麽容易想清楚的。”

“我知道你总是反复琢磨陛下，琢磨他的想法，琢磨他对你的看法。”容骁目睹经历了安遐冰不知道多少梦境，想到这里轻声叹了一口气，“虽说总爱念叨你，这样太过劳神，但是殿下也是凭此想到了如今这般深远，这是妖界的大幸。”

安遐冰就这麽看了他许久，看得容骁无端有些心虚移开眼睛：“这些话我一直都清楚的，只是平时不爱和你说，恭维殿下的人又不少。今天气氛不是都到这儿了吗？我说说也不算奇怪吧？”

“不奇怪。”安遐冰收回眼神，“我确实长久地想过我父皇这个人，我很想知道，如果我是他，在几百年从祖父这个篡位者手中接过皇位，身边环绕着一群与祖父一起造过反的亲族，如果是我，能不能突出重围。”

“想了许久，发现在前几百年，他一直做得很好，他将妖界内外关系维持得很好，他啓用了以老师祝寻为首的一批新臣，如果老师的才能能够完全发挥，我想，妖界是有机会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摆脱仙界的影响，削弱了尊卑观念，皇权也好贵族也好都没有那麽大的能量，内部的倾轧也能得到缓解……可是就在他正当盛年，我稍微懂了点事，每天都想做出些政绩为父皇分忧的时节，芸姬进入了皇宫。”

容骁陷入了沉默，他第一次听说芸姬是在安遐冰的梦境里，知道这个陪侍生了一个儿子，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下手给妖界尊贵的一老一少下了毒——此事关于妖皇的那一部分有待商榷，因为妖皇那药石罔顾的沉睡极有可能是天道在扼杀修为超高的灵体，不过安遐冰那一部分查有实据，三生蛊的记载还是从她的物品搜出来的，可是搜出来了也无法，安遐冰派了好几个人看着芸姬，禁了她的灵力将她严严实实地捆好看管着，可她就是眼睛一闭死了，此後这世间就再也没有知晓三生蛊底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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