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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昆仑奴（第1页）

&esp;&esp;尽管杜士仪不曾收下此前那些名贵药材，也婉拒了搬去嵩阳观在峻极峰上的那座崇山别院，但孙子方在留下药方回去之后，嵩阳观仍然派道童送来了两大包沉甸甸的药。一包是给杜十三娘治风寒发热的，一包却是给杜士仪调养身体补益元气的。这一次，杜士仪自然没有拒绝，谢过之后就命竹影收了下来。

&esp;&esp;同样因为淋雨而风寒发热的竹影在杜士仪行过针之后，睡了一晚上就差不多好了，却坚持不肯再下针吃药，杜士仪眼看人恢复得不错，说服不了也只得随她去了。而因此前采买的菜蔬鸡蛋和油盐还够几日吃用，她便一心一意足不出户，只管照顾兄妹二人。

&esp;&esp;一晃便是数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看杜士仪恢复得极快，杜十三娘只觉得那些从小最怕的苦药也不苦了，身体也渐渐康复。虽说隐约感到杜士仪和从前印象中那个在外侃侃而谈，在家却常常沉默寡言的兄长仿佛有些不同，可她无疑更喜欢眼前这个处处关心自己的兄长。再说在生死关头上走了一遭，如此转变也不奇怪。

&esp;&esp;这一日，她蹙紧眉头一口气喝干了那碗中的苦药之后，东张西望见杜士仪不在屋子里，便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兄呢？”

&esp;&esp;“娘子，郎君在外间竹林里。”见杜十三娘纳罕，竹影便轻声解释道，“郎君今天一早就说想看书，可我把书箱里的那几卷书找了出来，郎君才翻了翻就丢下了，又说要写字。可这一次，我寻了文房四宝出来，又搬了坐席在外间光亮处，站在一旁打算为郎君抻纸，可郎君只看了一眼又大皱眉头，写了没几个字，随即丢下东西就到竹林里头去了。若非是娘子服药的时间到了，我还真的不放心。”

&esp;&esp;听到这话，杜十三娘不禁又是狐疑，又是担忧。好容易兄长终于大病初愈，若真的勾起旧日隐痛而再次伤怀，那岂不是前功尽弃？思来想去，尽管深知兄长从前蜚声满樊川的名望来之不易，此行特意带着的文房四宝，有的是杜家长辈送的，有些是其他亲长所赠，大多来历非凡，极为珍贵，更不要说书箱中那几卷在老宅大火中劫后余生抢下来的书了，自己在四处求医最困窘的时候也没想过变卖。

&esp;&esp;但此时此刻，她最终把心一横道：“明日你悄悄把这些东西收起来，阿兄再要就说找不到了。等咱们回长安之前，就把这些都卖了！”

&esp;&esp;“好好的东西为何要卖？”

&esp;&esp;说话间，杜士仪便从外间进了屋子。他看了一眼面色骤然变得一片苍白的杜十三娘，还有一旁猝不及防的竹影，随即便沉声说道：“都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若是让庸人得去，平白无故糟蹋了。十三娘，你不用杞人忧天了，我还没到睹物伤情的地步。”

&esp;&esp;“阿兄……”

&esp;&esp;杜十三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杜士仪看在眼里叹在心里。他一早想要读书写字还真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因为这几日休养下来，打算看看书消磨时光，抑或是写写字练练手。当他捧起那些动辄数米长的书卷时，却着实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至于写字……竹影张罗了文房四宝，随即又陪侍一侧抻纸的架势，让他的某些记忆立时为之复苏。

&esp;&esp;伏案书写乃是宋明之后的写字姿势，而在这个年代，盘膝坐于座席，将纸卷成卷状，然后左手持卷右手书写，这才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是杜家这样置办得起婢仆僮仆的人家，顶多让人在一旁抻纸陪侍，真正写字也得悬腕纸上。

&esp;&esp;问题是从前那个杜士仪从小受着这样的教育，自然甘之如饴，他勉强打起精神来试了一试，身体倒能习惯这样的写字姿势，写出来的字好歹也算端正，可那低下的效率却着实让他无法忍受。

&esp;&esp;而且，他从竹影那儿得知，书箱中剩下的纸屈指可数，就连墨丸也只剩一丁点，若这些用完了，就得另外去买。要练字的话，除非他也和古人似的用清水写破漆盘，写秃千笔，否则得另想想办法！

&esp;&esp;然而，当着杜十三娘的面，他却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我只是看外头竹林幽深，想着若是回头司马大兄举荐的人到了，请人砍几根竹子下来，兴许可以再添几样陈设。”

&esp;&esp;话音刚落，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爽朗声音：“杜小郎君可在？”

&esp;&esp;这一次，见杜士仪面露惊喜就要往外走，竹影立时敏捷地站起身疾步迎出了门。出了门后，见篱笆那一头，司马黑云身后跟着一个赤裸上身，体格健硕，浑身黝黑，手里提着一袋各式农具的少年，她忍不住愣了一愣。

&esp;&esp;观那少年形状，仿佛是昆仑奴？就算在长安，这样一个昆仑奴，至少要价十万钱，多是贵妇千金用来牵马执蹬，郎君只打算雇个寻常老实农人而已，怎么送了这样一个人过来？

&esp;&esp;疑惑归疑惑，竹影仍是快步到篱笆前头开了院门，紧跟着，她就发现杜士仪也从草屋中迎了出来。前次她已知道这司马黑云不过是一介从者，眼下见杜士仪对其仍是一口一个司马大兄，亲近热络，她顿时微微蹙了蹙眉，随即才蹑手蹑脚径直回了草屋。

&esp;&esp;见杜十三娘支着胳膊已经半坐了起来，她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待到杜十三娘轻声询问，她少不得开口说道：“来的是之前雨中送了咱们回来，又带了孙道长来给娘子看病的那个司马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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