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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罪（第1页）

顶罪

刘情苦笑：“我若擅自离府就是逃奴，不单我丶您也要受牵连，当时我年幼无知丶才会如此无礼，大人答应是因为大人仁慈丶实在不该因此受累，大人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卢陵秋微微摇头，从腰间佩囊拿出一个坠子，递给刘情，刘情接过一瞧，是个木雕，莲花花苞的样子丶花瓣经脉处镂空，指节大小，里面有粒小丸，隐隐有香。

“离了忠义县我去西南云州任职，这东西是那里的蛮人给的，里面的药丸有毒丶食之无痛而死，不过有异香丶平日佩戴可防虫蛇，名字也有趣，叫‘留情’。”卢陵秋扶上刘情肩膀，“刘情，我一直记得你，记得还有许许多多人像你一样可爱可怜丶却只能在至亲王淫威下辛苦度日。郑重是我所欣赏的晚辈丶我不愿他有事，但他远比我勇敢丶他能为我所不能为，你可以试着信他一次！”

刘情求道：“初生牛犊不怕虎，郑重农家子不晓得权贵两字多重，可您知道啊！他不像您有家族庇护丶这样执拗下去是九死一生，您怎麽忍心看他走上死路呢？您就劝劝他吧！”

“我哪里没劝呢？他也不听啊！”

“您只要离开丶不再插手此案，凭他一人自然办不下去，您这就是救他了！”

卢陵秋连连摇头：“若不是我早先识得你丶真要以为你是王府说客了。刘情，你只想活下去，士大夫的气节你不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对我们来说并不可怕，反而清高。‘留情’你收好，有朝一日丶我一定遵守诺言，叫你离开至亲王府。”

“卢大人！”

“大人，郑大人到了。”

卢陵秋向刘情道：“正主来了，你既然非要劝丶就直接对他说吧。只是他未必领你的情。”

说完卢陵秋对门外官差道：“请郑大人进来。”

郑重瞧见刘情连日的疲惫焦躁一扫而空，眉毛都弯了起来：“阿情丶你回来了！”

刘情见郑重如此愉悦丶自己也不觉开心起来，可想到即将要说的事丶他又不免伤心忧虑。他向郑重躬身行礼：“郑大人，听闻县衙中宋夫人身体不适，王爷特派小人领妇科圣手前来，大夫正在衙门外等候。”

郑重喜道：“太好了，阿情你真是及时雨！我这就叫阿福去请大夫为宋夫人诊治！”

“慢！”卢陵秋凝视刘情，问，“这大夫，是王爷叫你带来的？”

刘情垂眸答：“是。”

“刘情，我知你一向心善丶与王府中人大有不同，你一定不忍看无辜之人横死，对不对？”

刘情还未答丶郑重已道：“大人，阿情绝不会害人。”

“只怕他身不由己。”

郑重笑道：“他不会的。”

刘情看着郑重丶不知是他傻还是自己傻，卢陵秋也无奈摇摇头：“好吧，看来你二人交情匪浅，你们在这里说话吧，我领大夫去为宋夫人诊治。”

有卢陵秋陪着郑重更加放心，拉着刘情要坐下细聊，刘情将他推开丶退後两步，看了他许久丶转开目光，说道：“除大夫外还有另一件要紧事。”

“什麽事？”

刘情吸了口气丶向郑重跪了下去：“宋明是我打死的丶宋府之事错皆在我，我来自首认罪！”

郑重瞪大眼睛，伸臂箍住刘情的腰将人托了起来：“你在说什麽胡话，是至亲王逼你的吗！”

刘情不肯看郑重，仍道：“我早就从汴州回来了，那日同爷一起去的宋府，为了跟潘盛争功失了分寸丶辱骂宋明，最後踹了他一脚丶没想他竟没抗住就此去了。我心里害怕丶逃回王府，没想爷为了维护我竟不肯说出实情。眼看御史将至丶潘盛又胡乱指认，我总不能看爷替我受难，于是禀明王爷丶今日特来认罪自首。郑大人请将我关押起来吧。”

郑重觉得荒谬：“宋府夫人丶一对老仆都可作证，周文谦更是我亲自带人在宋府门前缉捕的，哪有你！至亲王昏了头麽，怎麽要你来替周文谦顶罪！你放心，潘盛已然招认丶又有宋家三人作证，这次周文谦跑不掉的！我看你也别回王府了，就待在府衙丶等案子结束再说！”

刘情摇了摇头，推开郑重：“并非替人顶罪丶我就是罪魁，你要案子有一个结果丶这就是结果。过两天御史大人来了我也会这麽说，你就这样结案吧。”

郑重急道：“我怎麽可能看你被人栽赃陷害！我怎麽可能叫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人命关天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稀里糊涂替周文谦认下罪状自己会有什麽後果丶宋家人又如何接受！你究竟为什麽要这样？我知道了，是不是至亲王用旺才逼你？你有什麽难处同我说出来丶咱们一起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刘情笑道：“你身为县令连个大夫都找不到，还能有什麽办法？”

郑重没答，只道：“看来确实是他们逼你。我知道我没用，但还有卢大人丶还有御史大人，何况你已经来了丶是我不肯信丶至亲王再对旺才做什麽也无用丶他应该不会白费力气！你就先在县衙住着丶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和旺才从王府赎出来的！”

“傻书生，”郑重认真笃定的样子在刘情看来可怜可笑，“你知道麽，五六年前丶卢大人也在忠义县担任县令，结果不满一年就自请离任。卢大人可是河间卢氏嫡系，他的父兄皆在朝中担任要职，他尚且如此，你怎麽会觉得自己斗得过至亲王府呢？”

“我从没想要斗至亲王府丶我早答应了你不跟周文谦怄气，我只是想为宋明丶为宋夫人求个公道！”

“可你要治小王爷的罪！”

“因为他犯了罪！”郑重上前抓住刘情的手，“阿情，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随我去看看丶去看看宋夫人，她即将临盆丶却日日哭夜夜叹丶唯一所求就是让周文谦伏法丶还她夫君一个公道！你要替周文谦顶罪，她第一个不肯！”

刘情脱开郑重的手：“她会肯的，因为她除了是妻子丶更是一位母亲，她怀着宋家唯一的骨血，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丶但不能不管她的孩子。”

郑重沉了脸：“什麽意思，堂堂王府难道连孤儿寡妇都不肯放过！”

“孤儿寡妇？在王府面前丶她们连人都算不上呢！”刘情苦叹一声，“傻书生，你们这事办得实在太傻，我明白宋夫人悲痛悲愤之情，可你不该也这麽傻！就算你们坐实宋明是被五爷打伤气死丶就算你们真的治了他的罪，王爷还在丶王府还在，你们怎麽可能好好地活下去！”

“天网恢恢，我不信至亲王能一手遮天！”

“呵呵，哈哈哈！”刘情竟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王爷寿辰将近丶各地大员皆来献礼，王府内紫袍玉带如云，卢大人那五品官若不是家世显赫又执官庆州都登不得门！你以为卢大人为何忽然出现？他本是来拜寿的！你还在等御史？御史还没到丶他的寿礼已经送入王府府库了！”

郑重闻言不觉惧怕，只有满腔义愤：“难道宋明就要白死？我不信偌大官场无一青天！卢大人肯主持公道丶焉知御史大人不会？他若真官官相护，我就领宋夫人告上御殿，总要求个天理公道！”

刘情无奈叹道：“你怎的还不明白。何为天丶何为法？当真有天理公道丶凭甚周家做王爷丶为何偏我是奴才！周家保了皇丶当了皇帝的盾甲，皇帝封他为王丶赐他田地奴仆丶叫他行霸一方，你以为忠义县的百姓是被至亲王府欺压？你以为皇帝会为宋明枉死难过？我们本就是被皇帝塞给至亲王叫他糟践的！你说不肯放过罪魁，你自己却要向罪魁告状诉苦呢！”

郑重怔住，他万万没想到刘情会有如此惊天之语。

刘情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侠义之人丶见不得不平之事，可如今情形，你能保住宋家孀孤已是不易了！你说我是被逼，你说错了，是我向王爷请恩丶自愿来替五爷顶罪，好求得旺才自由之身。王爷已将旺才的卖身契还给了我丶他已自由了！只要你不再坚持丶王爷想必不会太与你为难，事情一了你立刻辞官领宋夫人远离忠义县，之後归田务农或游荡江湖，不比被拘束在这混沌官场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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