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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虑（第1页）

忧虑

周文谦逞一时之快拍马走人，却将一堆烂摊子留给了刘情。被周文谦踩踏的农田并非至亲王府所有，于情于理刘情都无法一走了之，他无奈地交代姗姗来迟的岳英丶叫他继续陪着周文谦，自己留下来看如何赔偿安抚。

岳英瞧那些农人发垢甲黑衣不蔽体一脸落魄，看着逆来顺受丶不像有什麽胆气的样子，故意大声说：“没必要吧，咱们王爷肯来这里是对他们天大的恩典，能叫王爷舒心他们求之不得，难道还会不满不成！”後又小声道，“反正最後都是要给王府的丶不过早了一点而已；你只是副管家，王爷都没说要赔丶你还能做得了主？别又惹了王爷不快，我们跟着倒霉！”

刘情看着被踩坏的农田心疼不已，又笑岳英分明与自己一样丶和这些农户没甚差别丶甚至还不如他们，却仗着一个喜怒不定的主子自己得意起来。刘情知岳英难懂其中辛酸，只叹道：“赔或不赔总要问问丶也好心里有个数，这些农人像是佃户，就算他们不敢冒犯王府丶他们的主家未必肯忍气吞声，咱们又有一位那样刚直的县官……你且去吧，王爷怪罪我受着就是。”

岳英摇了摇头：“说得轻巧，你还真以为王爷对你有多宠爱不成？看清楚些吧，不然总有一天害人害己！”

岳英说完也不等刘情回话，骑马追着周文谦走了。

农人们见周文谦已走，纷纷奔入农田抢救稻米，有的毁坏严重丶又是一通大哭。刘情不忍卒观，走近最近的农人，厚着脸皮安慰：“如今正是晚稻种植的时候，大家赶紧收了剩下的稻谷丶看还能不能补种晚稻，听说郑大人还叫衙门引进了北方小麦试种丶你们也可以试试，至少能弥补一些损失……”

农人红着眼瞪着刘情丶敢怒不敢言：“晚稻要赶在立秋前播种，时间早就过了！我们这稻米是主人家挑的品种丶虽生长慢些但价钱更高，主家点名要我们用它交租丶我们如何用小麦糊弄？我们这些人的生活都在这些稻子上，你们是要逼死我们啊！”

刘情也觉羞于见人，只好问：“不知老伯主家是谁，若是可以丶王府会前去解释丶看能否减轻田租，或者老伯叫大家统计一下各家损失，我们回去商量一下丶瞧怎麽办。”

农户枯黄扭曲的手一把抓住刘情：“当真，贵人肯赔我们？”

刘情不敢保证丶却也没法拒绝：“王爷今日一时起了兴丶未能顾及太多，误毁农田丶我看着也心疼。我是至亲王府副总管刘情，我会想办法给大家个说法的。”

农人见刘情担当跪下连连给刘情叩头，刘情哪里敢受，赶忙把人扶了起来，和他一起喊来其他农人统计受损农田。其他农人知道能得赔付也都松了口气，却也心疼这些粮食，不禁抱怨：“你们王府吃的难道不是米丶喝的难道不是粥，这麽多的粮食就这样被糟践了，放在去年丶这是多少人的命啊，又怎麽能算清值多少米丶多少钱？你们怎麽忍心丶怎麽忍心啊！”

刘情忍着农人的怨怼，心想，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怎麽会关心米是从仓库里流出来的还是从田里长出来的，卑贱的人在他们心里就像那些被驱赶的猎物，他们有什麽不忍心呢？

刘情回到庄子时庄园的院子里已架起火堆，今日捕获的野鸡和麋鹿都被庄户收拾干净等待被上位者烹食。随从们在院子里看热闹，见了刘情热情地招呼他来瞧一头漂亮的鹿如何分解，丝毫没觉得自己和这些肉块有相似之处。刘情想起被自己杀死的野鸡，婉拒大家的好意，问：“王爷呢？”

“在里面呢，英哥陪着。跑了一天饶是王爷也累了吧。”

累不累的不重要，只希望他现在开心一点丶允许自己为那些农户做一点事。

刘情经禀报进屋，就听周文谦嘲道：“呦，咱们的大善人回来了！大善人又给本王散了多少财出去啊？”

刘情堆起笑，殷勤上前挤开岳英替周文谦捏肩：“王爷是笑话我呢，我是王府的人丶做事都是想着王爷和王府，真有什麽好事也是王爷的功劳，您才是大善人，我不过就是个小奴才罢了！”

“可别这麽说，本王不做善人，本王只做恶人，你也不必用我的名头去做什麽善事，以後至亲王府在外只有恶名！”

刘情不知周文谦又在呕什麽气，努力顺着他道：“王爷自然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别人觉得是善是恶有什麽重要呢！譬如方才，咱们王府又不缺钱粮，踩他们几亩地赔了就是，哪值得王爷多虑！”

周文谦睃他一眼：“我方才说的话你难道没听见？赔？我呸！今晚我就点火，把山都给烧了！”

“王爷！”刘情忙跪下求情，“秋日风大丶火势难控，您真要放火丶咱们的庄子也难逃一劫啊！您当然不缺这一座庄子，但有它在您还能来狩猎游玩，何必毁了呢！”

周文谦哼哼笑了两声：“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刘情道：“您是王爷丶要做什麽自有分寸，您的心思岂是我能揣测的！但世间多像我一样的凡俗，您的壮举他们怕并不识得丶反而给您添麻烦。我是心疼您啊！”

周文谦托住刘情的下巴擡起他的脸：“你真的心疼我？”

刘情长相俊秀，一双眼尤其漂亮，黑熠熠摄魄丶水蒙蒙多情，他看着你丶就好像你是他的全部，当初就是因为这双眼丶周文谦才为他改的名。刘情就用这双眼凝视周文谦，点了点头。

周文谦摸了摸刘情的脸丶将他放开：“行吧，看在你的份上，山不烧了，不过我也不会赔谁什麽。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还要我赔？什麽道理！以後王府的银子不会再为朝廷花上半分！”

刘情腹诽，若非你毁田在先丶这笔银子根本不必花，怎麽就是为朝廷付的？不过他瞧周文谦态度坚决丶怕多劝弄巧成拙，只好先就此打住，想着回头再想办法。过了一会，随从来请周文谦去院中烤肉，周文谦先行丶刘情落他几步。岳英趁机靠上来向刘情竖了个大拇指：“溜须拍马还得是你，弟弟真得向哥哥学习才行！”

刘情翻了个白眼：“算了吧，我不也没劝得王爷？”

“你也尽力了，他们又不敢真的来王府闹事，人各有命，何必管他们呢？”

刘情懒得解释，只道：“你知道那些稻田是谁家的麽？”

“忠义县乡绅的呗，是谁又有什麽分别！”

“是马员外家的！先前挨打的事他们虽忍了下来但毕竟是结了梁子，如今又有这事，只怕不好了结啊！”

岳英满不在乎：“不好了结也总会了结，死了人都没事，咱们王府还怕谁？”

刘情忧心，王府未必有事，可叫郑重知道了一定不肯善罢甘休，不知到时又是什麽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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