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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进屋坐,外面太阳大。”阿婆把陈老先生往屋里让,竹杖在石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我给你留了火塘边的位置,跟在伦敦时一样,暖和。”
陈老先生摸着廊柱上的竹雕,上面刻的是《望夫谣》的乐谱,是苍之遥前几天连夜刻的。“好,好,”他笑着说,“还是你这吊脚楼住着舒坦,伦敦的‘竹影轩’再好,也没有这山里的风。”
苍之遥和夏许砚正把乐团的乐器搬进竹棚。小提琴丶大提琴丶铜管乐器……和竹制的桌椅丶望夫花串摆在一起,竟一点也不违和。艾琳娜摸着竹棚的天窗,眼里满是惊叹:“这简直是天然的音乐厅,连acoustics(声学效果)都是完美的。”
“晚上在这里排练吧。”夏许砚提议,“月光透过天窗照下来,像舞台灯。”
“还要点上望夫花香。”苍之遥补充,“阿婆说,香能让人心静。”
小陈和几个村民正往老樟树下搬竹椅,竹椅腿上都缠着新抽的绿藤,望夫花的花瓣被风一吹,落在椅面上,像撒了把碎紫。“周设计师说观衆席要摆五十把椅,我数了数,正好够。”小陈擦着汗喊,“等下再去西坡砍几根竹,搭个临时的调音台!”
午饭是在吊脚楼的院坝里吃的,长长的竹制餐桌上摆满了菜,都是用竹器盛着的——竹荪炖鸡装在竹盅里,竹筒饭冒着热气,连凉拌的望夫花菜都用竹簸箕装着,竹香混着菜香,引得人直咽口水。
“这竹炭烤肉太好吃了!”莉莉咬了口烤肉,眼睛亮晶晶的,“比伦敦餐厅的牛排还香!”
父亲笑着给她递过竹筷:“这炭是用西坡的老竹烧的,烤出来的肉带着竹香,你们城里吃不到。”
陈老先生正和阿婆说悄悄话,两人时不时望向苍之遥和夏许砚,眼里的笑意像藏不住的炭火。苍之遥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扒着竹筒饭,却感觉夏许砚的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像在说“别慌”。
午後的阳光透过竹帘照进来,在饭桌上投下细碎的花影。苍之遥看着眼前的一切——欢笑的人们丶飘香的饭菜丶远处的竹林丶身边的夏许砚,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或许就是这样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是跨越山海的相聚,是不用言说的默契。
下午的排练在老樟树下开始。
夏许砚站在临时搭起的竹制指挥台上,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像只欲飞的鸟。苍之遥握着竹笛站在他身边,笛尾的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亮,像颗小小的太阳。
“先试一段前奏。”夏许砚的指挥棒在空中划出道柔和的弧线,像山涧里的流水。
伦敦交响乐团的弦乐组缓缓响起,音符像漫山的雾,轻轻漫过樟树叶,漫过望夫花田,漫过吊脚楼的青瓦。苍之遥闭了闭眼,感觉有云雾山的风顺着笛孔往里钻,带着竹香丶花香,还有夏许砚身上的松烟墨气。
当竹笛的第一个音符破空而出时,连风都仿佛停了。那声音比在伦敦时更清透,带着点晨露的甜,像从千年的竹林里飘出来的,瞬间与交响乐融在了一起。
苍之遥的指尖在笛孔上翻飞,眼前闪过的不再是音乐厅的穹顶,而是昨夜的月光丶竹棚里的吻丶小时候溪水里的倒影丶西坡的青竹丶阿婆的火塘……他把所有的思念丶欢喜丶牵挂,都吹进了这支笛里。
夏许砚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当笛音奏到那段“三叠瀑”转调时,他突然加快指挥节奏,铜管组的强音像瀑布跌进深潭,激起千层浪。苍之遥的笛音却不慌不忙,像条灵活的鱼,在浪里钻来钻去,时而急促如珠落玉盘,时而悠长如溪绕青山。
陈老先生坐在火塘边的竹椅上,手里端着望夫花茶,茶杯在手里微微颤动。他看着台上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指挥,一个吹笛,身影在阳光下交叠,像两棵在风中相依的竹,突然想起在伦敦时,夏许砚母亲说的那句“他们是有根的”。
这根,扎在云雾山的土里,扎在彼此的心里,扎在每一个音符里,任谁也拔不掉。
排练间隙,莉莉抱着小提琴跑到溪边,对着溪水拉了段《望夫谣》的片段。溪水把琴声映得格外清透,引得几只山雀落在竹枝上,跟着叽叽喳喳地叫,像在伴奏。
“这里的水会唱歌。”莉莉兴奋地喊,“比我们乐团的调音台还厉害!”
苍之遥和夏许砚走过去时,正看见她把小提琴放进竹制的琴盒里——这琴盒是小陈特意做的,外面刻着缠枝纹,里面铺着望夫花绒,莉莉说这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琴盒”。
“晚上有篝火晚会。”夏许砚指着老樟树下,“村民们会来跳竹杆舞,阿婆还会唱山歌。”
“我要学吹竹笛!”莉莉举着手指,眼里闪着光,“苍,你能教我吗?就吹那段山雀调。”
苍之遥看了夏许砚一眼,看见他眼里的笑意,便点了点头:“等演出结束,我教你削竹笛,从最基础的开始。”
夕阳西下时,排练终于结束了。笛音和交响乐的馀韵还绕着老樟树打转,像舍不得离开似的。村民们开始往树下搬竹炭,准备点燃篝火,望夫花的香气混着竹炭的味道漫开来,像杯醇厚的酒。
苍之遥坐在溪边长椅上,低头擦拭着竹笛。夏许砚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望夫花蜜水。“累了吧?”他的声音带着点心疼,“刚才那段转调,你的指尖都在抖。”
“有点。”苍之遥接过水,喝了一口,甜味顺着喉咙漫下去,“但比在伦敦时踏实。”
夏许砚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夕阳的金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黄铜环映得暖暖的,像颗不会冷却的星。远处的篝火已经点燃,火光映着望夫花田,像片燃烧的紫海。
“阿遥,”夏许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苍之遥耳朵里,“你看,这才是《望夫谣》该在的地方。”
苍之遥擡头望去,篝火边的人们在唱歌,竹笛声丶笑声丶溪水声丶风声……所有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像首最动人的歌谣。他突然明白,所谓的音乐,从来不是音乐厅里的华丽演出,而是这样带着烟火气的共鸣,是人与自然的和鸣,是心与心的相守。
夜幕降临时,老樟树下的篝火已经烧得很旺了。
竹制的舞台被火光映得发红,望夫花藤缠绕的栏杆上挂着竹制灯笼,光透过竹篾的缝隙漏出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花影。村民们穿着新做的蓝布衫,正围着篝火跳竹杆舞,竹竿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在打节拍。
“苍,快来看!”莉莉举着支竹制的小喇叭跑过来,喇叭口处刻着朵望夫花,是小陈下午教她刻的,“我会用这个吹《望夫谣》了!”
她对着喇叭吹了个音,声音又响又脆,引得篝火边的人都笑起来。苍之遥接过喇叭,帮她调整了下吹口的角度:“再试试,用气要匀,像吹蒲公英的绒毛。”
夏许砚正和艾琳娜讨论明天的演出细节,指挥棒在他手里转着圈,火光映在他眼里,像跳动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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