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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园（第1页）

兽园

第六章

四个月後，天刚蒙蒙亮。

天还没亮透，姬旦就被冻醒了。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殷都初冬的寒气。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出贴身藏着的玉符——这是父亲临走时留给他的信物。

"旦儿，记住..."父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着他的肩膀，"在殷都，你们兄弟要互相照应。特别是你，一定要想办法接近白鸾星官..."

想到这里，姬旦不由得苦笑。这几个月来，哥哥姬发在玄鸟卫天天被当作出气筒，回来时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而自己在卜殿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那些殷都的贵族子弟变着法子刁难他，不是故意藏起他要用的龟甲，就是在考核时使绊子。

最难受的是那些冷言冷语：

"西岐来的乡巴佬也配学占卜？"

"听说他们那儿连像样的青铜器都没有..."

少年甩了甩头，把这些烦心事暂时抛到脑後。他整了整衣襟，迈步走向香烟缭绕的卜殿。

殿内，十位卜官正跪坐在草垫上，青铜钻子敲击牛骨的叮当声响个不停。东夷进贡的龟甲整齐地摆在木架上，暗沉的甲面上布满细密的裂纹。炭火盆里蓍草燃烧的苦味，混合着龟甲残留的腥气，呛得新来的人直皱眉。

"西岐小子，今天继续认龟甲裂纹。"老卜师头也不擡，随手扔来一块滚烫的龟甲。姬旦手忙脚乱地接住，掌心立刻被烫得生疼。他一边对着龟甲呼呼吹气，一边仔细研究上面的纹路，眼睛还不时偷瞄殿门口挂着的玉珠帘——每逢初一十五，那位白发星官都会来讲课。虽然只听过几次，却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太阳渐渐西沉，玉珠帘始终没有动静。姬旦终于忍不住拉住一个杂役："今天怎麽没看见宫亭大人？"

"白鸾星官陪大王去兽园啦。"杂役朝西边撇了撇嘴。

姬旦提起衣摆就跑。兽园门口出奇地无人值守，他轻易溜了进去。十二座青铜兽笼围成圆形场地，铁栅栏上结着厚厚的血痂。东南角的犀牛笼里，新鲜血迹还在滴落；西北角的雪狼正撕扯着半只羊尸，獠牙上的血珠不断砸进沙地。

浓重的血腥味中，一缕松木香气悄然飘散。姬旦眯起眼睛望向观战台——鄂姞王妃慵懒地斜倚在豹皮软垫上，金线刺绣的裙裾在夕阳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她身旁的少年衣袂如雪，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星官大人。四名玄甲侍卫如铁塔般分立两侧，两名侍女手持孔雀羽扇，在主人身後凝立如画。

兽园中央的沙地上，两道人影正与暴怒的黑熊展开生死搏杀——帝乙古铜色的脊背泛着金属冷光，他手中铁矛将黑熊逼向角落；而年轻的王子受德则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在另一侧伺机而动。

帝乙的矛尖猛地扎进熊肩胛，鲜血如泼墨般喷溅成雾。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受德突然扔掉青铜剑——

观战台上响起一片抽气声。小王子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狞笑，竟赤手空拳朝负伤的黑熊走去。暴怒的巨熊人立而起，三米高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瞬间将他吞没。电光火石间，熊掌裹挟着腥风直取天灵盖，受德却猛然发力扣住熊掌，腰身如绷紧的弓弦般骤然扭转！

"咔啦！"

骨骼断裂的脆响中，黑熊小山般的身躯被整个抡起，轰然砸进沙地。

受德靴底碾上黑熊咽喉，在对手的哀嚎里，五指如鈎插进肩胛伤口。"叫啊！"他亢奋低吼着，手在血肉中旋转搅动，筋络断裂声混着黑熊的嘶鸣令人毛骨悚然。当抽出手时，掌心赫然攥着块滴溜打转的肩胛骨。

少年捏开熊嘴，硬将那块碎骨塞进熊喉。黑熊发出"嗬嗬"的呛血声时，受德突然俯身，活生生撕开熊腹！

滚烫的内脏如熔岩般喷涌而出，受德突然伸手抓住一截蠕动的肠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寒光，手腕一抖，那截血淋淋的肠子便如鞭子般抽向观战台，"啪"地一声在宫亭雪白的衣摆上炸开一朵狰狞的血花。垂死的黑熊仍在抽搐，少年站在血泊中央，慢条斯理地舔舐着指尖的鲜血，喉间发出餍足的叹息。

姬旦见星官衣袍被污，下意识就要上前，却见宫亭从容执起青玉壶。清水如银线般流过染血的手指，在殷红血迹的映衬下，他的手腕白得近乎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晨雾。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姬旦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靴尖，默默将袖中的骨雕小鹿往里推了推——那是他花了三个晚上，用西岐带来的鹿角精心雕刻的小礼物。

观战台上，白发少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

"姐姐尝尝这个。"宫亭擦净手上的水渍，将一碟冰镇梅子推到鄂姞面前。王妃刚要伸手，突然脸色煞白，捂住嘴干呕起来。

"许是昨夜着凉了......"她勉强笑了笑，用手帕擦拭嘴角。宫亭却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

"警告，发现双重脉搏。"系统小D的提示让宫亭如坠冰窖。这不是风寒，是喜脉——姐姐怀孕了。入宫六年来，他精心配制的避孕草药从未出过差错，可如今......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浮现：也许姐姐是故意的。毕竟商王正妃去年刚逝世，此时有孕，她必可母凭子贵。

帝乙必死之局早已布下，可腹中胎儿何其无辜？

受德的狂笑声传来，一颗血淋淋的熊心滚落脚下。宫亭望着姐姐下意识护住小腹的手，忽然什麽都明白了。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环——当年离家时阿姐亲手系上的平安扣，如今已是裂痕遍布，就像他们曾经的誓言。

"人心易变..."他在心底叹息。何必再质问？或许阿姐从未当真，昔日的承诺，不过是怜他年少执拗罢了。

殊不知，他早已备下雷霆手段，只待历史到来那一刻。

兽笼中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却掩不住少年心底执念寸寸崩裂的声音。多年筹谋，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暮色渐沉，松明火把次第燃起，将斗兽场照得如同血狱。

姬旦刚要溜走，後背突然撞上冰冷的铁甲。两个侍卫像抓小鸡似的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狠狠摔在沙地上。

"报告大王，抓到一个偷溜进来的小子！"侍卫大声喊道。

帝乙抹了把脸上的熊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西岐来的？跑这儿干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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