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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第1页）

参商

宫亭原以为这次难逃责罚。请罪的奏疏都已备好，却不想帝乙只是当衆训斥几句，收回玄鸟令便作罢。看似削权，实则暗线仍在——真正的权柄，从来不在那一方令牌之上。

直到玄鸟卫密报传来，才知其中蹊跷。姬旦暗中周旋，既打点费仲等近臣，又献上西岐祖传的玄鸟玉璧。那玉色如朝霞，相传需百只朱鹭血浸染方成，正应了帝乙近日占得的"赤鸟衔玉"之兆。更妙的是，少年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龟甲，上面赫然刻着"天命在商"四字，看得帝乙龙颜大悦。

大殿前，姬旦垂首自称"资质驽钝"，说已被老师逐出师门三月有馀。

"好一只小狐狸..."宫亭指尖轻叩青铜酒觥，杯中甘棠酒泛着微光。几片杜若花瓣在酒液中浮沉，氤氲的草木气息与少年素日衣袂间的清香如出一辙。

忽想起两年前，姬旦拜师时跪在青石板上说的那句话："学生愚钝，但求习得老师一二。"如今想来，那少年哪里是愚钝？分明将"谋算"二字修到了极致——不仅算计了老师，还能全身而退，甚至暗中补救。这般心计，怕是连骨髓里都浸透了权谋之道。

宫亭仰头饮尽残酒，喉间滚过一道灼热的酒线。

这个学生啊...

早就青出于蓝了。

商王帝乙的东征诏令颁下整一月。

冷月悬空，星子稀疏。商军举行了战前大祭。

祭坛上，九枝青铜神树燃起冲天烈焰，火光将残缺的月轮映得血色斑驳。人牲的焦臭混着松脂香，在夜风中凝成厚重的雾障。

宫亭踏着满地残肢缓步登坛。断裂的戈戟与焦黑的龟甲在他雪白祭袍下接连碎裂，发出骨肉分离般的闷响。足底金铃每响一声，祭坛四周的玄鸟卫便齐刷刷以矛顿地，金属撞击声惊起林间夜鸦。

祭坛下方，微子啓垂首而立，手中玉圭微微发颤；受德站在衆王子最前方，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其馀王公贵族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帝乙高踞玄鸟王座，指尖轻叩扶手："爱卿这'白鸾'面具，倒是多年未见了。"

宫亭单膝跪地，白玉面具映着火光："臣惶恐。"

"哦？"帝乙倾身，冠冕垂旒轻晃，"莫非占得什麽不祥之兆？"

"荧惑犯太微垣。"宫亭声音低沉，"确主兵戈之灾。"

帝乙指尖掠过面具边缘血迹，轻笑出声："三年前你戴着它血洗观台时，可不见这般惶恐。"

宫亭擡眼，帝乙恰好垂眸。四目相接的刹那，祭坛爆出一簇幽蓝火焰。

玉尺挑起燃烧的龟甲，宫亭转身面向祭坛："当以祝者祭天。"龟甲碎片凌空飞射，正中白发巫祝眉心。那老者踉跄後退，突然厉声嘶吼："宫亭！你勾结西岐，必遭天谴！"话音未落，四名玄鸟卫已如黑鹰扑至，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老者肩臂。

祭坛下衆巫祝面色惨白，有人手中骨器"当啷"坠地。白发巫祝仍在挣扎，束发的玉冠碎裂，灰白头发披散如疯魔："大王明鉴！此人包藏祸心——"铁靴重重踹在膝弯，咒骂顿时化作惨叫。

帝乙抚掌大笑，附耳低语："之前这老匹夫在殿上弹劾你私通质子..."他满意地看着宫亭面具上溅到的血点，"爱卿这出'天罚'，甚妙。"

十二面饕餮纹铜鼓齐鸣。骨刀落下的瞬间，鲜血如瀑泼洒玄鸟旗。宫亭雪色祭袍在热浪中翻飞，身後传来利刃剖开血肉的闷响。青烟缭绕间，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臣所为...不过顺应天命。"

"好个天命！"帝乙突然将酒樽掷入火堆，爆燃的烈焰照亮他猩红的双眼，"那便让孤看看——你这只白鸾，究竟能飞越多少尸山血海！"

话音未落，骨磬骤然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宫亭的雪白祭袍在热风中猎猎翻飞，他赤足踏上星砂绘制的血色阵图，每一步都在焦黑的祭坛石板上燃起幽紫色的火焰。足踝金铃与骨磬共鸣，奏出诡异的韵律，仿佛万千冤魂在低声絮语。

"吉时已到！"

随着一声断喝，宫亭手中玉尺重重砸向沙盘。沾满血渍的路线图瞬间腾起三尺高的幽蓝火墙。四周青铜人面灯接连爆裂，滚烫的灯油飞溅而出，一个倒霉的侍从捂着脸栽倒在地，惨叫声顷刻被数千戈矛顿地的轰鸣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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