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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
公羊须突然把木杖往地上一杵,整个人瘫坐在地,干嚎起来:“老天爷啊!南坡村最後一个泉眼也没了!今年又大旱,小溪都干成了河床!要怎麽活呀?”说着竟捶胸顿足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几个村民立刻围上去配合表演:"俺家那二亩地都裂成乌龟壳了!”"要喝水得跑五里地到北坡去挑啊!"哭声震天响,眼睛却偷偷往北坡人群里瞟。
北坡移民们全傻眼了。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呀,这架还打吗?叔齐气得直跳脚:“这老东西演给谁看呢?”伯夷叹了一口气,拦在面前:“你们可以到这里来挑水...如果不嫌远的话……”
"都别嚎了!"老谷突然扯着嗓子吼道。人群哭声一滞。"带我们去瞅瞅你们那泉眼!"
公羊须一哆嗦:"您不是巫医吗?还管找水?"
"少啰嗦!"老谷瞪眼,馀光瞥见旁边白狐裘那人微微点头,顿时来了底气,"赶紧的!"
“带路!”
……
夕阳给雪後的山道镀了层金箔。一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老谷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指甲都快把衣襟抠出洞了。"大人...我当兵出身,哪懂这些...今儿全靠您..."他说话时哈出白气,“要是下回别人再请我去找水,咋整?”
宫亭把白狐裘领子又往上拉了拉:"叫你找你就找,到时候抖两嗓子说'天机不可泄露'不就行了。"他心里有点烦躁:小D地下探测范围只有十丈,这次要不是必须,自己犯得着亲自跑一趟?
阿虫抱着药箱怔怔落在最後,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之人的背影,似乎要烧出一个洞来。刚才那人手指轻点地面,清泉就汩汩涌出的场景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等神技,连师傅都做不到。
"这...这怎麽可能..."年轻人喃喃自语,脚下突然一软,药箱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前方已经能看到草庐的身影。
"大人..."阿虫吸溜着鼻涕,鼓起勇气问道,"您...您真是...白泽转世?"
“荒谬!”宫亭头也不回:"再胡说,就把你种雪地里当萝卜!"
"那之後……”小跟班眼睛发亮。“我可以跟您学寻水术吗?"
"滚!”
——————
雪水渐渐消融的日子里,"神巫"的名号不胫而走。老谷的草屋前,礼物堆成了小山。
腊肉坛子歪在门边,酱色陶瓮渗出油星;荠菜筐里混着草屑,青白根茎还沾着晨露。最醒目的当数那对锦鸡——朱冠翠羽,尾翎长如流苏,昂首时脖颈泛着金属光泽,在晨光里抖落细碎金芒。
每逢赶集,总有生面孔来草屋前探头探脑,想看看那个冬日里一指唤泉的神秘人物。
两只锦鸡渐渐习惯了新家,解了绳索也不跑,偶尔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金红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来看病的小孩们最喜欢蹲在篱笆外看它们打架,只有阿虫知道真相。每次给鸡喂食时,他总要对着那件挂在墙上的白狐裘发呆。
春意渐浓,暖阳斜照。
微风带来花草的清新香气。宫亭倚在窗边梳发。窗外,两只锦鸡为争抢一条蚯蚓扭打在一起,金黄的绒毛纷纷扬扬飘散在半空,像阳光里跃动的碎金。几个月来难得的宁静时光,他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有系统的存在——
"叮!历史节点触发!"小D忽然发出刺耳的机械音。
草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伯夷与叔齐跌跌撞撞闯进来,"大人!西北方向发现大军压境,旌旗上尽是'周'字!"
"啪嗒"一声,宫亭手中的木梳掉在石阶上。他弯腰去捡,发现梳齿断了两根。
叔齐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王畿之内,周人竟敢动兵!"伯夷死死按住弟弟颤抖的肩膀:"听说...姬发已自立为王!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是要反了天了!"
宫亭蓦然起身,凭栏远眺。
西北天穹乌云密布,山风呼啸着卷起如瀑银发。电光石火间,他骤然醒悟——孟津会盟之期已至,文王崩,武王立。想必此刻的某人,早已将情义抛诸脑後,日夜筹谋着刀兵之事……那些迟迟未至的回音,原来都是无声的诀别。
"走!今日就去问个明白!"叔齐猛拍桌案,袖口翻卷间短剑出鞘,寒芒割破空气。伯夷不语,指节攥得发白,将竹简死死摁在胸口。
宫亭立在廊柱阴影里,喉结滚动数下,终究没发出声响。他望着二人决绝的背影没入尘烟,心中暗忖:武王素来标榜仁德,断不会杀他们...就让这愚忠之人,用血祭奠自己的执念吧……
暮色沉沉,残阳如血。
两兄弟拖着疲惫的身影归来。伯夷的冠带歪在一边,叔齐的衣摆沾满泥渍,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懑与不甘。
竹亭内,宫亭已备好酒菜。红泥炉上温着青瓷酒壶,琥珀酒液在陶杯中荡出涟漪。
"山野浊酒,聊解烦忧。"他轻声道,"尘世纷扰,不如醉卧清风。"
远处钟鼓声穿透夜色,凉风卷着竹叶沙沙作响。
酒过三巡,二人已醉得东倒西歪。宫亭一手架一个胳膊,搀扶着他们回房,又给两兄弟盖好被子,才轻叹一声走了出去。
宫亭摇摇晃晃地收拾着酒席残局。今日心烦,他不知不觉也多喝了几杯,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臂弯。
他醉眼朦胧地转头——月光下立着个素衣人影。夜风拂过,深衣广袖微微浮动,恍若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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