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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诡影（第1页）

庶子诡影

顾沉第一次出现在青州街头时，江青正和江风在烟雨楼分舵对账。分舵设在临街的二层小楼里，雕花木窗外就是青灰色的瓦檐，檐下挂着褪色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过窗缝，江青看见“清风茶馆”前站着个穿洗得发白蓝布衫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形清瘦，蓝布衫的领口磨出了毛边，袖口还打了个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他怀里揣着个旧布包，包角露出半截竹笛，竹笛上刻着模糊的云纹，显然用了许多年。少年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盯着对街“锦绣布庄”的金字招牌，那招牌在雨後的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那是谁？看着面生得很。”江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里还捏着本账册，粗布袖口沾着墨迹。

分舵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脸上刻着风霜，闻言凑近窗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是顾将军的庶子顾沉，听说从小在江南长大，前阵子才被接回京城。怎麽会在这儿？这锦绣布庄可是将军的远房亲戚开的，上个月刚开张。”

江青握着账册的手指顿了顿，想起母亲孙云芝生前提过的顾家秘闻——顾明远的嫡妻苏清沅死後，将军府就再没安宁过，庶子顾沉和他母亲王氏被以“冲撞主母牌位”为由赶出门，据说王氏没过几年就病死在江南了。如今顾沉突然出现在青州，还盯着将军的産业，绝非偶然。

她正想下楼探探底细，顾沉却突然起身。他从怀里摸出竹笛，指尖在笛孔上轻轻摩挲片刻，再擡头时，眼神已变得温和怯懦，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径直朝锦绣布庄走去。那瞬间的转变，快得让人以为眼花。

“有意思。”江青看着他的背影，蓝布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却像有某种魔力，“跟上他，别让他发现。”

跟踪顾沉的第三天，江青发现了件怪事。他每天辰时都会去锦绣布庄买一尺黑布，布质粗糙，一看就是做丧服的料子，边角还带着扎手的线头。买完布，他就会去城郊的破庙待半个时辰。那破庙不知荒废了多少年，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只耳朵，基座上爬满青苔，在风中显得格外萧瑟。更奇怪的是，顾淮的贴身侍卫总会在破庙附近徘徊，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却从不靠近，像在监视又像在保护。

这天江青化身为乔惊弦，一身青衣劲装，腰间系着软鞭，提前半个时辰躲在破庙的横梁上。横梁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角落里随风晃动，偶尔有灰尘簌簌落下。她屏住呼吸，看着顾沉踩着晨露走进破庙。

少年从怀里掏出个粗麻布偶，布偶用最劣质的黄麻制成，针脚歪歪扭扭，眉眼却用黑线绣得格外用力，依稀能看出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他用新买的黑布仔细包裹布偶，动作虔诚又诡异，包裹好後，又从袖中掏出一把银针，密密麻麻扎在布偶心口。

“娘，再等等。”顾沉对着布偶轻声说，声音低哑得像磨过砂纸，带着江南口音，“等我找到他贪墨漕粮的证据，就送他去陪你，让他给你磕头认错。”他指尖抚摸着布偶的脸，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当年他怎麽逼死你的，我就怎麽还回去。”

横梁上的江青心头一震，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软鞭，鞭梢的银环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刚想翻身下去，破庙外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格外清晰。

顾沉像是受惊的鸟，迅速把布偶藏进墙角的砖洞里，用几块松动的砖块堵好，转身时已换上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对着走进来的顾淮笑道：“大哥怎麽来了？这里风大，仔细着凉。”他将竹笛横在腰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笛身的纹路。

顾淮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带束得笔直，声音冷硬如铁：“父亲让我问问你，何时回京城。”他的目光在顾沉身上来回打量，像在审视一件物品，最後落在他腰间的竹笛上。

“急什麽？”顾沉拿起竹笛吹奏了个短促的音节，音色有些沙哑，“青州的风比京城柔和，适合吹笛。”他转动着竹笛，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不像某些地方，风里都带着刀子，专割真心待人的人。”

江青在横梁上屏住呼吸，看着兄弟俩明里暗里地交锋。顾沉句句带刺，顾淮却始终不动声色，直到顾沉提到“母亲的牌位该请回主院了，总在偏院受委屈，连点香火都稀少”，顾淮的拳头才猛地握紧，指节泛白。

“此事不用你操心。”顾淮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目光扫过横梁的方向，江青连忙缩起身子，只听他冷冷道，“这里不干净，少来。”

顾淮走後，顾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从砖洞里掏出布偶，眼神凶狠地盯着布偶的脸：“老东西，等着报应吧！”他将布偶重新藏好，把竹笛揣回怀里快步离开破庙，蓝布衫的衣角在风中飘动，像一道急于复仇的影子。

江青翻出破庙时，江风已在街角的老槐树下等候。他穿着短打劲装，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见妹妹回来忙迎上去：“怎麽样？有发现吗？我买了你爱吃的糖糕。”

“他在查顾明远的罪证。”江青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糖糕，低声道，“哥，你去查查顾沉在江南的经历，尤其是他母亲王氏的死因，越详细越好。”

回到江府时，暮色已经降临，院子里的石榴树在风中摇晃，影影绰绰的像个人影。刚进院门，就听见沈若湄的哭声，她穿着水绿色衣裙，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抹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的丫鬟正拿着件撕破的藕荷色衣裙告状，见江青和江风回来，立刻提高声音：“小姐丶公子，你们可回来了！沈姑娘说这件衣服是顾大人送的，被你们家的猫抓破了！这可是上好的云锦料子呢！”

江青看着那件明显是苏州绣娘做的衣裙，裙摆处确实有几道猫爪抓破的痕迹，却不像新伤。她冷笑一声，抱起缩在廊柱後发抖的白猫：“表妹怕是记错了，顾大人从不送女子衣物。”她抚摸着白猫的背，白猫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何况顾大人昨天才说，最讨厌猫抓坏东西，怎麽会送件招猫抓的云锦裙？”

沈若湄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捏着帕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江风皱眉道：“表妹若缺钱买衣，我让账房支给你，不必拿顾大人做幌子，传出去不好听。”

沈若湄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江青抱着白猫走进内院，背影挺拔得像株带刺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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