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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番外（第1页）

顾沉

顾府的朱门里，从来不止有荣华，更藏着不见天日的暗涌。顾沉的出生，就带着庶子的原罪——他是辅国将军顾明远与妾室王氏所生，自记事起，便懂得在嫡母苏清沅面前垂首低眉，在父亲的威严下敛声屏气。

那时的顾府，表面上是京中人人称羡的模样。嫡母苏清沅出身丞相府，知书达理，将内宅打理得滴水不漏。她待王氏不算苛刻，对顾沉也从未苛责，甚至会在他生辰时送来书卷笔墨。顾明远对外总说“内子贤良，家事无忧”，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的名声传遍京城。可顾沉夜里常听见母亲王氏在房中低泣，说“将军眼里从来没有咱们母子”，他那时不懂，只觉得父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总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变故发生在顾沉十岁那年。

那晚他起夜，撞见嫡母苏清沅的侍女慌慌张张从书房方向跑来，脸色惨白如纸。他心头一跳，悄悄溜到书房外，竟听见里面传来嫡母从未有过的尖利质问：“……你私铸兵器丶勾结边将，甚至挪用军饷！顾明远，我苏家助你青云直上，你就是这样回报朝廷丶回报我的？”

书房里死寂片刻，随即响起父亲压抑的怒声：“清沅，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你不该查的。”

“我是丞相之女，更是大靖朝的命妇！你这是谋逆！”苏清沅的声音带着决绝，“我要去告诉父亲，告诉陛下！”

顾沉躲在廊柱後，看见父亲猛地从阴影里站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沉重的青铜灯台。月光从窗棂漏进，照亮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狰狞。“你不能去。”顾明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下一秒，灯台狠狠砸下的闷响，和嫡母骤然中断的惊呼，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沉的耳朵。

他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逃回母亲的小院，死死捂住嘴才没哭出声。王氏抱着他，脸色比他还要白，只是反复说：“沉儿，别怕，什麽都没看见，什麽都没听见……”

可顾明远的狠，远超他们想象。

苏清沅“突发急病”暴毙的消息传遍京城，顾明远抱着嫡母的棺椁“悲痛欲绝”，甚至在灵前发誓“此生不再纳妾，为亡妻守身”。可暗地里，他却以“遣散旧人，清净守孝”为由，要将府中所有妾室送往城外别院。

王氏收拾行李时，手抖得连包袱都系不上。“沉儿，你父亲要灭口……他怕我们知道些什麽。”她将一枚刻着“王”字的玉佩塞进顾沉怀里，“若有不测，拿着这个去找你外公，他在江南还有些势力……”

送她们离府的马车刚出顾府後门，就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为首的正是父亲的心腹副将，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刀：“将军有令，送王姨娘和二公子‘上路’，全了主仆情分。”

王氏将顾沉死死护在身後，声音抖却带着决绝：“我儿无辜，放他走！”

“将军说了，斩草要除根。”刀光落下的瞬间，王氏猛地推开顾沉，自己扑了上去。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刺耳，顾沉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血泊里，最後望向他的眼神，是拼尽全力的“快跑”。

他跌跌撞撞地跑，身後是黑衣人追赶的脚步声，耳边是母亲倒下的闷响，鼻尖全是血腥气。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躲进一处废弃的柴房，他才敢蜷缩在角落，任由眼泪和恐惧淹没自己。怀里的玉佩被体温焐热，却烫得他心口发疼——那是母亲用命换来的生机。

顾明远最终没有找到顾沉的尸体，只当他死在了乱葬岗。可几日後，顾沉却一身狼狈地出现在顾府门前，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父亲。”他对着前来“惊怒交加”的顾明远，缓缓跪下，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十岁孩子，“儿子迷路了，幸得好心人送回。母亲……母亲在路上染了急病，没了。”

顾明远审视他许久，见他脸上只有麻木和怯懦，终于松了口气，将他接回府中。从此，顾府多了个沉默寡言的二公子，对父亲恭敬孝顺，对嫡兄顾淮温和亲近，甚至在朝臣面前，也总是一副无害的丶甚至有些怯懦的模样。

没人知道，那个柴房里的夜晚，已经把顾沉心里的光彻底掐灭了。嫡母的正直丶母亲的牺牲，换来的只有背叛和死亡。他看着父亲用“深情”和“忠勇”的面具欺瞒世人，看着嫡兄顾淮活在父亲编织的“英雄父亲”幻梦里，心中只剩一片冰封的寒意。

他学会了微笑着点头，学会了在恰当的时候示弱，学会了将所有恨意和算计藏在温顺的眼神背後。人们都说“二公子顾沉性子纯良，可惜命苦”，却不知这副纯良皮囊下，早已是被仇恨喂大的丶比顾明远更懂得僞善的兽心。

他要活下去，要爬得更高，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尝尝从云端跌落丶万劫不复的滋味。这深宅里的血债，他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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