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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绩主义者之悲歌（第1页）

优绩主义者之悲歌

1.

见过肖歌的人，很难不记住他。一个年轻人，他家境优渥，名校就读，履历优秀，长相出挑，彬彬有礼。走到哪里，都是天生的衆人的中心。

他心思缜密，又卑又亢，活人微死——不，死人微活，嘴巴很毒。只要不高兴，一张嘴就能噎死别人，反正我很不喜欢跟他打交道。

但我贱，我主动联系的人家。本来是叶舟要做一个教育专题报道，采访了肖歌，半道教育问题变成法律问题，被我截了胡，为此我还跟叶舟生抢了一架，三天没一起吃饭，直把梁千山跟小樱憋出病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前同事程之昂浪迹天涯潇洒回来後，来看望我们这些老同事，悄麽声地站在我身後看我传图片，突然开口问：“这你采访对象？”

我说昂。

他说，“你知道他是谁？”

我问是谁？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差点儿给哥们儿搞瘸了的臭小子。”

2.

之昂比我小几岁，是我司的美编，有名的潇洒哥。搞艺术的人，常有古灵精怪之举，给尿骚墙根涂个鸦啦，拿过期校对版样一大摞纸搭大城堡啦，还有次去寺庙里体验修禅，愣是跟人家方丈聊出些情谊，由此承包了寺庙里一堵围墙的壁画。

还比如，有次他突然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徐老师，你有没有发现，很多电线杆丶垃圾桶上，都有一只简笔画的兔子。”

我仔细想想，好像是这麽回事，但是又怎样？谁会在意垃圾桶上一个小小的涂鸦。

“那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兔子都长得差不多？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比如兔子教的接头仪式，或是某个失意的印象派插画大师，流落街头随手画下，指引能看懂的知音前去寻找他。”

“……”虽然离谱，但是好玩。这人惯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被逗笑了，“所以？”

“兔子教还是大师，你选一个，咱俩打个赌，一周的煊赫门，怎麽样？”他潇洒地抛过来一枚硬币，背包甩肩上，“等着我的调查结果！”

……还调查结果！我哭笑不得。我就等着看他什麽调查结果。结果就是，他的社交媒体在那个周末再度爆火，和之前的“给一百个尿骚墙根搞点艺术”“废物利用之纸城堡”“我在庙里当画工”一样，上了同城热搜。

标题是：“神秘兔子背後，是教派，还是大师？京城最佳寻兔路线”。

你别说，还真引得很多人骑着共享单车，趴电线杆垃圾桶找兔子，还有人贡献新路线图的，京城citywalk不起始于这几年，起始于我的同事程之昂。

我还把这链接转给老韩，我说看看人家看看你，人之昂随手一个标题，流量顶你苦大仇深韩老师肝一周。老韩嗤之以鼻，说扯淡，我那是严肃议题，这能一样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就是一个有梗丶有趣丶有料的年轻人，没有谁会不喜欢他，他干出什麽不按常理出牌的事，大家都不会太意外。比如说，就在美编室老主任退休那年，之昂也突然辞了职。

他还不到三十岁，就能升副主任，假以时日，肯定能当上最年轻的主任。但是他辞得很干脆利落，且没有任何理由——既不是跳槽，也不是创业，也不是去读书，更不是去搞什麽大项目。用他的话说，人生不过三万天，好活一天算一天，还非得有个什麽理由才能辞职吗？

就是这样跳脱潇洒丶无拘无束的一个人，也会被人拿捏瘸了吗？我给他拉过个椅子，说：“来来来，说说，这孩子怎麽回事？”

有那麽一瞬间，程之昂的表情有种微妙的怪异，他说：“你还记得我很早之前有次吐槽说现在的小孩都很难搞吗？说的就是他。我上大学那会儿，给他当过陪读老师。”

说是陪读老师，更像是课後班保姆。京城中高産精英多自来卷，卷起来恨不得自己一分为三轮班干活，照顾小孩自然是没空照顾的，要麽靠爹妈，要麽靠钟点工或保姆。

但有些父母，比如肖歌的父母，那是既要又要还想要。爹妈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又跟孩子有代沟，容易被孩子糊弄；钟点工或保姆呢，又嫌人学历不高。思来想去，要找那种大学生，还必须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能送孩子去辅导班，送完回来还能辅导功课，检查作业，监督吃饭和锻炼，跟孩子年龄差还不能太大，万一青春期的孩子有个什麽小心思不愿跟父母说，大哥哥还能当个心理辅导员——是大哥哥不能是大姐姐，因为父母怕青春期的男孩看到大姐姐把持不住，早恋。

要求挺多，钱却不多，每周末从上午十点陪到下午七点，一共五百块。用之昂的话说，每到周末，他就要当两天二百五。

听到这里我实在有点难绷，忍不住皱眉插嘴：“多大的小孩啊？”

“他是上初三时我开始陪的。那会儿我大一。就你理解吧……”

“不我不理解。”我说，“初三那都十五六了吧？搁我们那小地方，好学生都自己揣个面包蹬自行车去补习班，坏学生都恋爱老手丶警局常客，不上学的都开始琢磨进厂了，京城少爷还得配个太子伴读？——还不是那种有祖産的富二代，就只是中産家小孩而已，至于嘛！”

程之昂叹口气，“谁说不是呢，而且他们这个钱真不多。我朋友根本看不上，推给我的。”

肖歌父母托他们的下属找了top2的学生，但按程之昂的说法，top2的学生，随便干点啥还挣不了两百五呢？何苦应付要求这麽多这麽细的父母。但人情抹不开，程之昂的朋友眼珠一转，问，之昂你要不要去试试，就去一个礼拜，就当见识物种多样性了。这奇葩还需奇葩磨，让这父母知道下他们的要求有多麽不合理。

“……你是top2的？”我好奇。

程之昂大大咧咧一挥手，“算是吧，美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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