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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梦风情（第1页）

梨园梦风情

疯骨难剔

雷点：be戏台类嗯对，写成纯爱了˙˙

喻凯明X齐嘉豪

·梨园台柱齐嘉豪有副“疯骨”，为戏痴狂，为情疯魔。

·他总在台上演虞姬，眼波却只流向台下沉默的班主喻凯明。

·军阀浅野以戏班存亡要挟他献艺，喻凯明被迫做出妥协姿态。

·齐嘉豪误解那是背叛，在最後一场《霸王别姬》中执起真剑。

·剑光落下的瞬间，他望向喻凯明空着的座位，唇角含笑。

·胭脂混着鲜血溅上浅野惊骇的脸，戏台下死寂如坟。

·喻凯明冲进戏园时，只接到一具馀温散尽的躯体。

·从此无人再见过庆喜班喻班主，只知有个疯子守着荒园。

·终日摩挲一件染血的戏衣，对着斑驳铜镜低唤：“嘉豪，该练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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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喜班的後台，永远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浓重的脂粉香丶油彩的微刺气息，混杂着陈旧木箱的淡淡霉味丶汗水的咸腥，还有铜器擦拭後留下的金属冷冽。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丶被无数悲欢离合浸透的厚重感。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蒙着灰尘的汽灯，在发黄的纱罩後幽幽亮着，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戏箱轮廓，以及一排排挂满斑斓戏服的沉重衣架。那些衣料上的金线银绣，在昏暗中偶尔一闪，如同沉在深水里的鳞片。

“哐当！”一声突兀的闷响，打破了後台惯有的压抑。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痛哼，粗重而急促。

喻凯明脚步一顿。他刚从外面进来，一身深灰的长衫几乎融进後台的暗影里，肩头还沾着深秋的薄霜。他循着声音，拨开几件垂挂的蟒袍，走向最里面那个狭小的角落。

角落里，齐嘉豪正挣扎着从冰冷的青砖地上爬起来。他显然摔得不轻，单薄的中衣被汗水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人略显单薄却柔韧的脊梁骨。他一只脚赤着，另一只脚还勉强套着厚底高靴，额角撞在旁边的戏箱角上，蹭破了一块皮，渗出的血珠混着汗水，蜿蜒着滑过他苍白的脸颊。他咬着下唇，唇色被咬得泛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几步外那根掉落的红缨枪。

“小狼！”喻凯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油，瞬间让角落里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他几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齐嘉豪猛地擡头，看到是喻凯明，眼中的倔强和狠厉像潮水般退去一丝，随即又涌上更复杂的东西——一丝狼狈，一点被撞破的羞恼，还有深处不易察觉的依赖。他别开脸，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额角的血和汗，在脸上蹭出一道污痕。

“班主……”声音有些哑，带着喘息。

喻凯明没应声，只是蹲下身，动作利落地解开他脚上那只碍事的高靴。他常年习武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此刻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沉稳。他握住齐嘉豪的脚踝，触手一片冰凉湿滑。脚踝明显有些红肿，骨头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微凸起。

“逞能？”喻凯明擡起眼，目光沉静地落在齐嘉豪脸上，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却像无形的鞭子抽在齐嘉豪心上。

齐嘉豪梗着脖子，眼神飘忽，不肯与他对视：“……新改的‘鹞子翻身’接‘卧鱼’，总差那麽一点劲道，落地不稳。多练几回，骨头记住了就好。”

“骨头记住了，人也废了。”喻凯明语气依旧平淡，手下却开始发力，稳稳地按住红肿的脚踝，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按着经络。他的手指带着薄茧，每一次按压都精准地落在xue位上，带来一阵阵酸胀的钝痛。

齐嘉豪闷哼一声，额角的汗珠滚落得更密。他下意识地想缩回脚，却被喻凯明的手牢牢钳住，那力道不容挣脱。疼痛尖锐，可脚踝处被那温热掌心熨帖包裹的感觉，又带来一种奇异的丶令人心头发颤的安定。他偷偷擡眼，目光描摹着喻凯明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班主的手真稳啊，他想，像他这个人一样，磐石般立在风雨飘摇的庆喜班前面。

“班主，”齐嘉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昨儿……浅野大佐府上递了帖子，点我下月初三去唱堂会，《游园惊梦》。”他顿了顿，眼角的馀光紧紧锁着喻凯明的脸，“您……应了？”

喻凯明揉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睫都没颤动一下。他专注于手下那片红肿的皮肉，仿佛那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情。沉默在昏暗的角落里蔓延，只有後台远处隐约传来的胡琴调弦声，咿咿呀呀，不成曲调。

就在齐嘉豪以为他不会回答，心一点点往下沉时，喻凯明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凿进青砖：“应了。”

只两个字，却像冰锥猛地刺进齐嘉豪的心口。他身体瞬间僵硬，连脚踝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他猛地抽回脚，力道大得几乎带倒喻凯明。

“为什麽？！”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在凝滞的空气里激起微小的尘埃，“那是日本人！您不知道外面都怎麽说？汉奸的帽子，我们庆喜班戴得起吗？！”

喻凯明慢慢直起身。他个子很高，站起来时，身影几乎将角落里那点微弱的光线全部挡住，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将齐嘉豪整个笼罩其中。他的脸隐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在昏暗中沉淀着深潭般的静默，静默之下是齐嘉豪读不懂丶也不敢深究的暗涌。

“庆喜班上下三十七口人，要吃饭。”喻凯明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浅野手里捏着城东三座戏园子的租契。他不点头，庆喜班明儿就得睡大街，喝西北风。”

“那就睡大街！”齐嘉豪像被踩了尾巴的幼兽，猛地站起来，不顾脚踝钻心的疼，赤脚踩在冰凉刺骨的砖地上，“我宁愿饿死冻死，也不给鬼子唱戏！班主，您骨头呢？您教我的戏里，忠义二字怎麽写？都喂狗了吗？！”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颤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孤勇和不顾一切。额角那块伤疤因情绪激动而充血，显得更加狰狞，映着他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喻凯明依旧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很深，很深，仿佛要穿透齐嘉豪激烈的表象，看进他灵魂深处。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怒意，只有一片沉重的丶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墨色。半晌，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角落里那根孤零零的红缨枪上。

“骨头？”他低低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骨头硬，能顶几天？能抵几颗子弹？能换几斗米？”

他弯下腰，捡起那只被齐嘉豪蹬掉的厚底高靴，动作依旧沉稳，不疾不徐。他走到齐嘉豪面前，蹲下，握住他那只沾了灰尘丶冰凉刺骨的脚。

“穿上。”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齐嘉豪僵立着，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喻凯明低垂的头顶。屈辱丶愤怒丶失望，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冰冷，混杂着脚踝处传来的丶来自对方掌心的温度，冰火两重天般煎熬着他。最终，那点顽固的力气还是泄了。他任由喻凯明托着他的脚踝，将那只沉重的高靴套回他脚上。冰冷的皮革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喻凯明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朝外走去，深灰色的长衫下摆拂过积着薄灰的地面。

“初六那场《花剑眼影》，是浅野点的‘重头戏’。”他的声音从昏暗的光线那头传来，平平淡淡，毫无波澜，“他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助兴的玩意儿，搁你衣箱上了。好好准备。”

脚步声远去，消失在杂乱的道具堆後。

齐嘉豪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青砖上。脚踝的痛楚此刻才清晰地席卷上来，尖锐地啃噬着神经。他蜷起身体，额头抵在膝盖上，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後台的空气仿佛更凝滞了，脂粉和油彩的味道混合着灰尘，沉沉地压下来，堵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他才慢慢擡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这个熟悉又压抑的角落。视线最终落定在那只搁在他专属旧衣箱顶上的狭长木匣上。匣子乌沉沉的，没有任何纹饰，透着一股生冷的丶与这後台格格不入的气息。

他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指尖触到冰冷的木匣，犹豫了一下，还是猛地掀开了盖子。

没有耀眼的珠光宝气，只有一片幽冷的光泽静静流淌。

匣中红绒衬底上，赫然躺着一柄剑。剑身窄而长，线条流畅如冰，寒光凛冽，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活物般流淌。剑刃靠近护手处，蚀刻着几片樱花，精致诡异。剑柄是深色的硬木，握感冰冷沉重。剑未出鞘，那股子淬炼过的丶专为饮血的锋锐之气，却已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割裂了後台原本沉闷的空气。

齐嘉豪的手指悬在剑身上方，微微颤抖。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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