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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流光溢彩的城市夜色中。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车厢内,试图安抚白景阳心中那点莫名的躁动。他闭着眼,额头抵着微凉的车窗玻璃,城市的霓虹在他紧闭的眼睑外拉成模糊的彩色光带。
晚餐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哥哥为林薇拉开椅子时那自然流畅的动作,修长手指搭在椅背上的瞬间;他倾听林薇说话时微微侧头的专注侧影,灯光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还有谈起那个乡村女性教育项目时,他眼中流露出的丶超越寻常温和的沉静光芒,那是一种坚定信念的力量,像深潭底部沉淀的玉石,温润却自有千钧。
白景阳的心口,那根被羽毛拂过丶又被微石投入的弦,似乎并未完全平息。晚风带来的凉意似乎只停留在皮肤表面,胸腔里却盘旋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温热,带着一丝细微的丶陌生的酸胀感。他烦躁地动了动,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但那些影像却固执地叠印上哥哥沉静的侧脸。
“困了?”白景辰平稳的嗓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他的目光依旧专注在前方的路况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白景阳耳中。
白景阳猛地睁开眼,像是被抓包了什麽小心思,下意识地坐直了些:“没…没有。还好。”他顿了顿,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哥哥。白景辰的侧脸在仪表盘柔和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下颌线流畅而优雅,薄唇抿着,带着一种惯有的从容不迫。白景阳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茍——这双手刚才还那样绅士地为林薇拉开过椅子。
“林薇…”白景阳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她今晚挺开心的。”
“嗯,”白景辰应了一声,语气平和自然,听不出什麽特别的情绪,“她性格活泼,话题也多,是个很懂得表达和欣赏的年轻人。她对你那个压哨绝杀的描述,很有画面感。”他甚至还微微弯了下唇角,似乎想起了林薇绘声绘色讲述白景阳比赛高光时刻的样子。
这句平常的肯定,却像一根小刺,轻轻扎了白景阳一下。他想起林薇在餐桌上望向哥哥时,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崇拜。那眼神…白景阳心里那点滞涩感又回来了,甚至比刚才更清晰了些。他记得林薇刚进大学时,也曾用类似的眼神看过他,在球场上。那时他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有点小得意。可现在,当这眼神如此热烈地投注在哥哥身上时,他却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林薇对他那点朦胧的好感,似乎已经彻底转移了方向。
“她以前…”白景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好像也挺关注我的比赛?不止是职责吧?”
白景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眼角的馀光似乎扫了弟弟一眼,但很快又落回路面上,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兄长对弟弟青春话题特有的丶略显微妙的理解:“嗯,林薇是个热情的女孩。大学里,对表现出色的同学産生好感很正常,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校队明星。”他的口吻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却又保持着分寸,“不过,年轻人的心思往往像春天的天气,变得很快。看她今晚的样子,似乎对你哥哥我这份‘成熟稳重’的类型更感兴趣了?”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尾音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显然是将这视为一件平常小事,甚至有点打趣弟弟“魅力被哥哥压过一头”的意思。
这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水,猝不及防地浇在了白景阳心口。哥哥的态度太坦荡了!坦荡得甚至带着点对弟弟“青春萌动”的宽容理解,以及对林薇“移情别恋”的轻松调侃。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甚至把这当成了一件可以拿来和弟弟说笑的趣事。这份彻底的丶纯粹的丶置身事外的“直男”反应,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白景阳自己心底那份翻腾的丶无法言说的丶甚至让他感到恐慌的异样情绪是多麽的“不正常”和“不合时宜”。
他那些细微的别扭丶试探丶甚至那点隐秘的酸涩,在哥哥这理所当然的态度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烦躁猛地攫住了白景阳。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硬茬似的短发,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觉得自己像个在舞台上笨拙表演的小丑,而唯一的观衆——他的哥哥——却根本没看懂,甚至觉得滑稽。
车子驶入通往白家别墅的林荫道,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温暖的灯光从客厅巨大的落地窗透出,在夜色中勾勒出家的轮廓。
停稳车,白景辰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向弟弟,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关切:“到了。今天训练强度不小,晚上又聚餐,早点休息。”他完全没察觉弟弟此刻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风暴。
“嗯。”白景阳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哑。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解开安全带,猛地拉开车门,夜风裹挟着庭院里草木的清香涌了进来,带着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脸上和心头的燥热。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狭小的丶让他窒息的空间,逃离哥哥那温和却让他心慌意乱的目光。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家门,掏出钥匙开门,动作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僵硬。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空旷的丶只有兄弟两人气息的空间。
白景辰跟在後面进来,顺手带上门,将车钥匙放在玄关柜上。他看着弟弟几乎是冲向楼梯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弟弟今晚格外沉默和…毛躁?是训练太累了?还是和同学聚餐有什麽不愉快他没注意到?
“景阳?”他叫了一声。
白景阳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背影显得有些紧绷。他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哥,我先上去了,困了。”声音闷闷的,带着急于逃离的仓促。
“好。”白景辰看着弟弟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弟弟今晚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或许是青春期男孩特有的情绪波动?他摇摇头,暂时将这归咎于年轻人的疲惫和一时心情不佳,并未深想。
白景阳几乎是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後背重重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勾勒着家具的轮廓。
他擡起手,用力抹了把脸,掌心感受到皮肤异常的滚烫。脑海里,哥哥在餐厅里温润如玉的侧影丶为林薇拉椅子的修长手指丶谈起公益时眼中沉静坚定的光丶以及在车上那带着调侃笑意的“成熟稳重”评价…无数个画面碎片般汹涌而至,最後定格在哥哥那双始终平和坦荡丶毫无杂质的眼睛里。
那眼神,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试图隐藏的所有混乱心绪,让他无处遁形。
“该死!”他低咒一声,一拳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为了宣泄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丶混杂着烦躁丶酸涩丶自我厌恶和…一丝难以啓齿的悸动的复杂情绪。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裤子传递着凉意,却丝毫无法熄灭他心底那簇陌生的丶灼热的火焰。
林薇喜欢哥哥了。哥哥对谁都那麽温柔,那麽尊重,那麽完美。
这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为什麽…为什麽他的心会这麽乱?为什麽看到林薇用那种眼神看哥哥,他会像被抢走了什麽重要的东西?为什麽哥哥那坦荡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胸口堵得发慌,甚至…有点想哭?
那个被晚风拂过的心弦,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震颤得愈发清晰而猛烈。那不再是涟漪,更像是一场无人知晓的丶在他心湖深处悄然掀起的丶名为困惑与悸动的风暴。
而门外,走廊的灯光下,白景辰只是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弟弟紧闭的房门,最终归于平静。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房,准备处理几份邮件,全然不知一门之隔,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正经历着怎样一场颠覆性的丶只属于他自己的兵荒马乱。他依旧是他,那个温润儒雅丶心思缜密却对弟弟情感世界毫无察觉的丶笔直的兄长。风暴,只在白景阳一个人的世界里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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