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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一点旧事,就要休弃我麽”谷从敏既悲且愤,当着儿子李惟岳的面逼问他。
李宝臣无心纠缠,闭口不答。
——述里所生的长子惟诚,是四个儿子中他最喜爱的一个。他想叫惟诚带兵,惟诚晓得他敬重谷氏,不肯分了谷氏儿子惟岳的前程,便回绝了。
是,他委实敬重她。他知道她并非纯善之人,但他告诉自己,一方节帅的妻子,原本也不必是慈柔纯善的女郎。
“我嫁给你这些年,在内治理庶务,抚育儿女,在外陪你经营州县大事,何曾有负于你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如我这般尽责”
“倘若她没受你暗害,难道还轮得到你嫁给我”李宝臣脱口道,“倘若她没有在史家遭遇那件惨事,她根本不会走,不会去寻杨炎!为我尽心的人本该是她!”
李惟岳骇得说不出话。他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对待母亲。
“我是暗算了她,可她抛下你走了,是因为她根本不爱慕你!”谷从敏高声道。
李宝臣的怒色蓦然凝住。
谷从敏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如果她爱慕你,她哪怕有心结,也不至于弃你而去。杨炎被贬道州,她吃的苦头比那一回更多,可是她抛下杨炎了吗”
李宝臣久久无言,终于没有休妻,只是叫人杖毙了那个侍女。
他仍旧打算将家业留给惟岳。他只能留给惟岳。
惟诚性子谦厚,爱好儒学,不曾带过兵,现在郓州为李正己的儿子李纳做营田副使,同母之妹嫁给了李纳。郑氏所出的惟简,比惟岳还要小几岁,今年才十七,王氏生的惟贞更小。
为了让惟岳能够保住家业,在生命最後的时光里,李宝臣几乎杀尽了麾下的大将。他当年十分赏识的许崇俊,亦在被诛之列。张阿劳和王没诺干,更没有不受他疑忌的道理。
张阿劳娶了谷从敏的八妹,在易州带兵,以汉名孝忠为天下所知。他不敢去见自家主将,李宝臣索性派他的亲弟张孝节召他回恒州。张孝忠泪流满面,对弟弟说:“你告诉将军,我怕死,不敢见将军,却也不敢背叛将军,就如将军不入朝觐见天子一般,没有别的缘故。”
“阿兄!你不肯走,我一个人回去,难道还有命在”
“你别怕,我们一同回去,才真是送命。”张孝忠擦掉眼泪,惨然一笑,“今日将军当真要杀我了。”
二十几年前,张将军在太行山下射出那十支羽箭时,是他陪在将军身边。将军笑着说:“你总能猜透我的心思,来日我说不定就要杀了你。”他也笑了起来:“将军才不会杀某。”
今日将军当真要杀他了。张孝忠抚着弟弟的後背,自语道:“我有时想,倘使何六娘留在河北……将军也许不至于如此行事。”
他的确猜透了主将的心思。张孝节独自回到恒州,果然无事。
王没诺干如今也以汉名武俊行于世。他的儿子王士真娶了李宝臣的女儿,王士真竭力交结李宝臣左右近侍,保护父亲。王武俊听到张孝节私下里转述的那句话,冷笑不已:“纵使何六复生,也不过再气死一回罢了。杨相公又是怎样行事的”
杨炎挟仇报复,朝野侧目,皇帝决意提拔卢杞,分杨炎之权。卢杞揣测皇帝的心意,着力构陷杨炎。
建中二年正月,成德军节度丶恒定等州观察使,司空兼太子太傅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恒州刺史丶陇西郡王李宝臣薨。皇帝为之辍朝三日,册赠太保。
长安的君臣们自然不知道,早在死前几日,李宝臣就已逐渐失声,无法言语。正月初九的午後,他躺在恒州官署内室的榻上,遥望虚空,动了几下嘴唇,咽下了最後一口气。室内室外哀声一片,独有李惟简一人不住回想,父亲想说的究竟是甚麽。
李宝臣再也没有看到燕山下的花。
同年十月,杨炎被贬崖州司马。不久後,皇帝又如赐死元载丶刘晏那样,赐死杨炎。彼时杨炎已经渡海,到了岛上,距崖州不过百里。
年轻的李惟岳没能继承父亲的家业。近一年的动荡中,张孝忠带着易州丶定州,和李宝臣在日给他的七千精骑,归顺朝廷。王士真亲手割下了李惟岳的头。王武俊将李惟岳的头颅,和李惟简及其母郑氏一起,送到京师。朝廷封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旧将康日知为赵州刺史。成德一镇就此分裂。
谷从敏孤居终老。郑氏和儿子李惟简被押送到长安後,起居出行皆在有司严密看守之下。三年後泾原兵卒生变,攻入长安,皇帝李适离宫出逃。李惟简见机,斩关而出,追随皇帝到奉天县,自谓愿以性命护卫天子。皇帝大喜,封李惟岳为武安郡王,号曰“元从功臣”,母亲郑氏封韩国夫人。回宫以後,皇帝命人绘李惟简像,悬于凌烟阁。
那年李惟简也才二十岁。他抱着喜极而泣的母亲郑氏,无端忆起亡父的身影。和母亲在长安相依为命的时光里,他早就猜出了父亲死前的那句话。
“我也很好。”
年纪稍小于李惟简的白居易,在诗中叹道:“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安史乱後,凤翔成了新的边防所在。安禄山叛军大将的幼子,最终得到了大唐皇帝的信重,在距离长安只有三百里的地方,为皇帝拱卫京师。
李惟简在凤翔节度使任上病逝,韩愈为他写了墓志。凤翔杨家门前的六阙兀自矗立,杨家却已後继无人。
此後一百馀年间,恒州避唐穆宗李恒之讳,改名镇州,後又升为真定府,又改恒州,又改真定府。李宝臣在世时雄冠河朔的成德军,也在这变幻不定的一百馀年间,成了五代时以怯弱知名的成德军。大宋肇造後,宋祁丶欧阳修韩琦都到过真定府,在成德军中任职。蔡京也曾统管成德军。他拆了王武俊的德政碑,在原处另起了一座楼阁,後世称为“熙春阁”。
恒州这个名字,慢慢埋没于史册之中。可这实在也不打紧。恒者常也,恒州常山郡之名,得自它邻近的北岳恒山。自秦汉到唐宋,“恒山”一直是河北曲阳的大茂山。清朝顺治年间改祀山西浑源,後人从此便以浑源玄岳山为五岳之一丶北岳恒山。连恒山尚且不恒不常,何况人事十几个世纪里,帝国的都城数度变迁。大明迁都北京,京城离真定仅有五百里。清代乾隆年间钱大昕赴京时,路过真定府,见到李宝臣的纪功碑,作诗道:“河朔雄藩自昔闻,南连赵魏北燕云。风声劲挟滹沱响,山色青从恒岳分。宏正有灵应俎豆,宝臣何物纪功勋。庙堂姑息无长策,往事空悲成德军。”
恒山既已不恒,真定自亦不真。雍正帝即位,真定府避帝讳,改名正定府。废弃的井陉关沉睡在荒烟蔓草间,直到火车的汽笛声将它惊醒——晚清时测绘建成的正太铁路,西起太原府,东起正定府,不免取道井陉。正太铁路後来改名石太铁路,至今沿用。“石”当然是“石家庄”的“石”:修建铁路时,为了节省经费,东端起点由正定城南,移到了枕头镇附近的石家庄村。
流经正定的滹沱河仍旧暴猛,与桑干河的下游永定河同为畿辅大患。再後来,滹沱河的下游渐渐断流。再後来,南水北调工程兴起——王武俊之子王士真的墓志,就是在工程施工时出土的——滹沱河几乎每年接受生态补水,又成湿地。
狸奴丶薛嵩年少时嬉戏走马,年长後长久思念的故乡,李宝臣终究未能归返的幽州城,比起当今的北京城,其实并不算大。唐幽州城的整个城池,都在西城区的范围内。7号线的广安门内地铁站,大致处于唐幽州城的中心。州城的西北隅是首都博物馆,史思明墓出土的玉册,犹在首博展厅的灯下熠熠生辉。
河北深州的才子张鷟所作的《游仙窟》,一度在中原失传。20世纪初,它才从日本传回中国,被20世纪的文学研究者们视为唐传奇的里程碑之一。又一个世纪後,2020年,新疆克亚克库都克唐代烽燧的遗址,出土了《游仙窟》的唐代抄本。千年前的安西将士们,果然也曾悄悄传阅《游仙窟》《韩朋赋》等文章。
杨炎殒命的崖州,治所在今日的海南省海口市。近十年来,每逢秋冬,便有诸多北方游客到访海口。他们大多来自共和国的东北三省。有些人的曾祖是山东人,有些人的祖籍是河北乐亭或河南信阳。有些人的外祖父家在鸭绿江的另一边,有些人的祖母是关外满人的後裔,偶尔也有人的身份证上写着“锡伯族”。他们如候鸟般追逐暖意,在海岛的阳光里戴上遮阳帽,在景点的宣传栏上读到一两段杨炎丶苏轼被贬海南时的传说。
生活年代比杨炎晚约一百年的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将杨炎与王维并列:“又若王右丞之重深,杨仆射之奇赡,朱审之浓秀,王宰之巧密,刘商之取象……”然而今日杨炎与王维的画作都再不可见。存世的所谓王维画作,不论是藏于大阪市立美术馆的《伏生授经图》,还是2017年在密歇根大学短暂展出的那幅私人收藏的设色山水,没有一幅可以确认为王维真迹。宋代的苏轼经过凤翔开元寺,叹服于东塔上王维所作的壁画,写下“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的句子。无数寒暑更替间,壁上的王维真迹与塔身都消失了,杨炎的画作丶杨家门前的六阙亦然。
凤翔的开元寺不在了,正定的开元寺却还在。在河朔藩镇节帅们的庇护下,河北的诸多佛寺在“会昌毁佛”中幸免,却没有躲过後周世宗柴荣的禁佛行动。因此,梁思成先生考察到正定的古建筑时,正定开元寺的正殿和佛像,已是被他评价为“毫无趣味”“俗不可耐”的晚近之作了。本书中杨炎与张忠志并肩走出的开元寺三门楼,却仍有部分唐代石构遗存至今,石柱上分别刻有唐丶宋丶民国时期重修开元寺的碑文。今日的游客们游览正定,往往流连在俗称大佛寺的隆兴寺,而很少有人寓目于开元寺的三门楼和雁塔,和大街上那座已经被厚厚的碑亭包裹起来的李宝臣纪功碑。
薛嵩占据的相州,如今最出名的胜迹是殷墟和魏武帝曹操的陵寝,无人记得薛嵩领有此地的事迹。但薛嵩早已和他的祖父薛仁贵一同被编入民间故事,成了“薛刚反唐”的主人公。讲这个故事的人,有辽宁的单田芳,有天津的袁阔成。听这个故事的人,是全世界的华人。
1963年,在美国的西海岸,伟大的唐史学家丶博物学家EdwardH.Schafer首次出版了TheGoldenPeachesofSamarkand(《撒马尔罕的金桃》)一书,讲述来到大唐的各种异域奇珍。书名中的撒马尔罕,正是汉文史料中昭武九姓之一的“康居”“康国”,亦即安禄山“本姓”康姓的来处。有些康姓胡人入汉後留在山西,绵延千载,成为晋商中的一部分,在明清之际赴蒙古行商,又成了很多蒙古人接触最多的汉人。昭武九姓中的安国,如今是乌兹别克斯坦的第五大城市,在当代汉语中译作布哈拉。何国离康国不远,恰在康国安国中间。
十馀个世纪前屯驻安西的将士们,在漫天风沙里传阅河北文士的艳情之作。一个世纪前生于西雅图的Schafer,为自己取了汉名“薛爱华”。始自天竺的佛教信仰被粟特人带到汉地,又被刻在邺城的石头上。那些造像进入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中,广受赏爱。中亚园林中的茉莉花今日依然盛开,不绝的芳馨被风带向四面八方。
就像那个少女。她的血脉源于中亚,她生在河西,长在河北,嫁在长安。她的父亲和母亲是粟特胡人,蓝眼睛,白皮肤。她选择了一个汉人男子,那个男子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是。她到达长安後,最好的朋友是铁勒女子。她是祆教信徒,她依照中原汉人的礼俗成婚,死後以印度佛教的礼仪火化,骨灰则被送到一个奚族男子的手中。
她活着的时候,最爱骑的是一匹幽州出生的突厥马。那匹马是另一个汉人男子送给她的,驮着她走过了许多地方。那些地方如同一个个节点,连起了一段段後来被称为“丝绸之路”的道路网。
也许,在那些有人贩运丝绸和毛皮,有人传唱诗歌和故事的道路上,千馀年前的大唐帝国,并未有过这样一个女郎。但我们知道,她的勇气和笑容,她的希望,她漂亮的蓝眼睛,曾经真实地存在,并且——在今日这个越发破碎的世界,仍旧温暖我们,联结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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