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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姜馥莹磕了几个头,洒下好酒。
她白衣素服,墨发松松挽起。三千青丝垂落些许,衬得脸颊愈发小,眼珠儿大得吓人。
两座坟茔前供奉着些瓜果,香烛纸钱燃烧着,呛得人喉咙发干。白烟填满了整个肺部,难以呼吸。
她静默地呆了许久。
此时方明白何为哀莫大于心死,若说早前还能流泪,如今便连眼泪都觉得多馀了。两眼干涩胀痛,唇瓣干裂,全无从前的娇俏模样。
林间滴酒空垂泪,不见丁宁嘱早归。
似乎在当年从雁城搬来的时候,便注定了今日结局。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都在那短短五六年间。
雁城这两个字,离他们太远了,隔着深山河流,隔着十年的岁月。
姜馥莹此前从未想到过她会有回去的念头。
此处乃是伤心地。
她没有那麽强大的心,若说从前有阿娘支撑着她勉力生活,那麽如今她便没了这等念想,身若浮萍随波逐流,不知要漂往何处。
可阿娘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馥莹拍了拍身上的纸灰,低声道:“阿娘,我肯定会生活得很好的。”
给爹娘的坟茔都打扫干净,点上香烛,她转过身背起行囊,让自己不再回头。
山中雪未消,姜馥莹趁着天还亮,一步步下山。
山并不高,景色却不错。即使在这样的寒冬也并未显出颓态,冬雪与枝叶撑起一片白色的天地,小路尽头,隐约有几排轮印。
她擡眼,撞见一双温润眼瞳。
“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
男子独身一人推着轮椅,从山间凉亭旁出来。轮椅压得枯枝残雪吱吱作响,衬得他声更加清润,回荡耳畔。
“在下来此赏景,途闻人声,听得娘子新丧,有感而发,”男人声音清朗,极有礼平缓的语调:“无意唐突,还请娘子节哀。”
姜馥莹提了提理好的包裹,看向他。
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如新雪,鼻梁高挺,眸中似泛着秋日湖水,稍一眨眼便能泛起涟漪。瞳孔带着些淡色,或许是距离太远,总让人想起冬日的枯叶。
他衣着简单,却是肉眼能瞧出的富贵清俊。身着湖水色竹叶纹杭绸直裰,长长地盖住了他的足。
石青色的长毯盖住半身,并没有久坐轮椅之人的颓靡,反倒温润挺拔,笑意浅然。
“郎君雅兴,”姜馥莹瞧他模样,“只是……”
他顺着眸光,看向自己的足。
轻笑中带着自嘲:“怎麽,残废就不能上山赏景了?”
姜馥莹摇头。
“冬日寂寥,只怕此处无景可赏。”
他轻动轮椅,瘦削修长的十指扶着後轮,青筋稍显,骨节突出,并不似寻常病人一般无力。
“那依娘子说,何时才是赏景的好时节?”
男人顺着她的话,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并无异性之间的邪念,反倒清澈透明,带着读书人的文气,仿佛是听她这般说话,起了讨教的兴致。客气又文雅。
“……明年春吧。春来冬雪消融,满山绿意,应当比如今的枯枝败叶好看。”
姜馥莹并无闲聊之心,说完此句,微微福身:“郎君若要赏景,可去前方青崖,那里视野辽阔,是极好的赏景处。”
她说完便准备归家,却不想男人在客气道谢之後,忽地闷哼出声。
“这位娘子——”
他手中的暖壶掉落在地,随着清浅人声一道传入耳中,带着些急切。
姜馥莹回头,见他面色发白,呼吸急促,连带着腿上的长毯都滑落在地,显然是发病了的模样。
她刚经历过生离死别,如今看着眼前人这般惨状,心头震颤。
顾不得旁的许多,姜馥莹上前掀开了男人紧闭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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