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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第七章

兄长不同于我的冒失大意，他天生就心思细腻，闲日里爱给我捣鼓些小玩意。尽管後面他出去谋生，我也出去读书，但这些儿时的玩物并没有被随意地搁置在後院的仓库，而是都被他有条不紊地给收拾好放在了我们共同的衣柜里。这天我在家里四处收拾，无意中从衣柜里翻到了一个堆积已久的纸箱。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最深处给拿了出来。上面有一层用来防尘灰的布，我掀开这块淡蓝色的遮尘布，从里面翻出了一本日记本，封面是深黑色，也许是因为存放太久的缘故，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褶皱，内页的字也逐渐模糊。但看这字迹就知道定是兄长写的。

笔记里零零散散地记录着兄长各个时段的“心事”。我估摸着时间该是外去打拼的那一年。

3.24

再过不久小叶就要上初中，我也该下定决心出去打拼了。整天留在家里可一分钱都赚不到。虽然爷爷总说他一个人可以养活我们，让我不必那麽早出去，先暂时留在家里照顾小叶。但望着祖父每天周转于田间的身影，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整天在家里也只是做着一些琐碎的小事，我真是太不懂事，早该学会去田里干活的。但母亲却视我如瑰宝，从不让我去干那些粗活。尽管我再三请求，也只是让我做着洗碗丶扫地这些再简单不过的家务。而如今母亲也早已与世长辞，爷爷年岁已大，小叶尚且年幼，我还有什麽资格整天待在家里混吃混喝？

4.1

是时候出去了，去舅舅那吧，他准会收留我的。但不能麻烦他太长时间，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家庭。

4.14

我到底该不该走？近些日子小叶越发地缠着我，再加上之前的那次意外，如果我离了家，小叶怎麽办？谁来照顾他？他已经失去了母亲，现在我这个不称职的兄长又要离他而去，只留下他和爷爷，这样真的好吗？

5.13

今天爷爷插秧回来，带着一身的疲惫。我知道他腰本就不好，但还是强忍着痛去田里，一做就是一天。尽管他什麽话都没说，但我还是主动帮他揉了一会。爷爷真的好辛苦，都这麽大岁数的人，还在为了我们拼死拼活地种地，我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5.14

小叶真的很听话，他从不像那些城里的孩子般开口索要玩具，尽管我看得出他很渴望，但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于是我时不时地会去街上的二手店里淘些不成色的小玩意，尽管都是些别人玩旧的东西，但在他眼里总是视之为珍宝。

5.24

人穷真的好可怕，好想要钱。钱不一定能带来幸福，但没有钱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6.1

走吧，还是走吧。纵使有很多不舍，但陪伴不能当饭吃，我还是得出去，至于做什麽就听舅舅安排吧，他准不会为难我的。

读到最後，我合上了哥哥这本充满踌躇的日记。转而拿了一个透明袋子将书放进里面，再放回纸箱。收拾妥当後关上了房门，往厨房走去，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我一边生柴火，一边回想往事。人们总是喜欢追忆过往，沉浸在昔日的美好中不愿面对眼前的一切。但人们也同样害怕追忆往事，因为“曾经”这二字纵使饱含着太多的遗憾，但远比当下要更加令人感到值得回味。于我而言，尽管我的人生可以称之为才刚刚开始，但我的心却早已驻足在儿时和兄长结伴成长的日子里不愿长大。在我眼里兄长一直是一位珍惜当下并憧憬未来的人，或许于他而言，立足于此刻才是一个人该做的事情。事实也的确如此，自母亲走後，兄长就挑起照顾我的担子。到现在，他也早已成为我们这个家庭里顶天立地的人。尽管是这样的现实，但我想，兄长也会在某一瞬间萌发出回到过去的念头吧。我说的过去，并不是有我的过去，而是那个只有母亲和爷爷的日子。那段时间一定是哥最幸福的时候，毕竟没有我这个麻烦精，想想都觉得浑身轻松。

“我回来了，小叶。”爷爷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哎！好！”

爷爷见我独自一人坐在火炉边，从我这无神的双眼里像是看出了些端倪。便走到我跟前问道：“怎麽了小叶，傻坐在这里。”

见我没有回应，便绕到水池旁，边洗手边说道：“是不是想小落了？”

听到兄长的名字，我才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而後爷爷便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我就说让他不要那麽照顾你，现在好了，满脑子都是你哥，也不知道等你之後去上大学了，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头子。”

我知道这是爷爷拿我打趣，所以我立马放下手中的木柴站起身来一下子就抱住他：“谁说不想你的，等我出去读书，我每天都要给你打电话，随时关注你！”

爷爷扑哧一声地笑了起来，“那你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也不用每天给我打了，一周一次刚刚好。”

我爽快地回答道：“没问题！”

立秋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但天气仍未有转凉的迹象。我每天也仅仅是卧室和厨房两点一线，说是去烧饭，其实也只是在下午早早地把米粥给煮熟放那凉，好让爷爷回来能够喝上几口。其馀需要油盐酱醋制成的菜，我是碰都不敢碰的。提起这件事，其实我还感到羞愧。去年除夕夜，我帮着爷爷一起备菜烧锅，想着等兄长晚上回来吃现成的。顺便也想让兄长尝尝我的手艺。但奈何，我的厨艺太差，已经不是咸淡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吃的程度。那天我准备炒一个青椒鸡蛋，我心想这应该不是什麽很难的菜吧，便倾注了自己百分之百的自信开始捯饬起来。我前脚刚刚结束，爷爷便顺着黑烟急忙跑到我跟前：“什麽情况，哪里着火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没，是我不小心把鸡蛋给炒焦了。”

自从经历了这件事，爷爷就绝对禁止我烧饭。并给我下了最後的通牒：“小叶，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其他什麽事情我都允许你做，但唯独下厨这件事就免了吧！”

说到下厨这件事，我不免又多思考了一些时间。爷爷烧锅的时候嘴里总是习惯哼些小曲，就好像不唱些什麽，这顿饭就不会美味。这让我联想到人们在端午划龙舟的时候，不也边用力边呼喊吗？就像这些口号喊出来，力气才能完全涌出来，这样想来也并不感到奇怪。但兄长却恰恰相反，他做事情总是安安静静的，安静得就像一颗流星悄然划过天际。我曾好奇地问他，为什麽爷爷不管做什麽事，嘴里都要哼着小曲。而哥哥每次做事却非常安静。兄长笑道：知道为什麽爷爷烧的饭菜很美味吗？

“为啥？”

“因为爷爷边唱歌边施魔法呢。”

自那以後我每次做一些简易的饭菜时，脑海里也曾闪过想要像爷爷那样给饭菜施魔法。但一想到我这五音不全的音痴，如果硬要东施效颦的话，没准饭菜会更难吃，所以还是选择像兄长那样，默默地做着这些我早已烂熟于心的事。

临走前，爷爷说道：“小叶，最後一年了，到那里就定当地学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家里有我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也别太担心你哥，想到我们就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压力也别太大，爷爷一辈子没读过什麽书，但我知道你们现在小年轻都不容易，能学多少就多少，能考多少就多少，再不济家里还有这十几亩田能让你打理。所以啊，别想太多。听到了啊！”

我擡起胸脯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放心好了爷爷，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後我便背上包，拉上手推箱坐到了隔壁小爷爷的三轮车上，任凭他载走我的不舍和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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