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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廊转角的光斑坐标（第1页）

连廊转角的光斑坐标

九月的风裹挟着初秋的微凉，卷着操场边槐树细碎的花香，从初三（9）班敞开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阳光透过老槐树交错的枝桠，在教室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坐标纸。宁昭正用直尺量着课桌上的刻痕，那是暑假前物理竞赛结束後，她用圆规尖刻下的"整体法"三个字。此刻被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深浅分明，木纹的沟壑里积着细小的粉笔灰，像道没填完的物理公式。窗外的蝉鸣时断时续，与教室里风扇转动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

讲台上，班主任手里的新校区平面图被老旧吊扇吹得哗哗作响，图纸边角已经有些卷曲，扫过黑板槽里散落的粉笔头，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远处轻轻磨着铅笔。黑板上还留着上节课的数学公式，粉笔字迹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晕开。

"都安静点！"班主任突然提高音量，把平面图重重按在黑板上，他深蓝色衬衫的袖口沾着粉笔灰，蓝色图钉穿透纸张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今年学校最大的变动——高中部新楼竣工，和咱们初中部连在一起了。看见没？"他用教鞭敲着图上的连廊，教鞭尾端系着的红绳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从初三（9）班出门右转，走三十米就是高中部的楼梯间，以後上物理实验课，直接从连廊穿过去，比去操场还近。"

教室後排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周野葵的圆珠笔在课桌上轻轻敲击，像在打某种密码。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坐标系，横轴标着"初中部"，纵轴写着"高中部"，坐标线画得极直，像是用尺子比着描出来的，原点处画了个举着铅笔的小人，指向"高一（1）班"的方向。"也就是说，"她转着笔，笔帽上的小兔子挂坠晃来晃去，橡皮屑纷纷落在宁昭的物理练习册上，"咱们现在和高中部就隔道墙？那岂不是能听见高一学长背物理公式的声音？"她突然压低声音，笔尖戳了戳草稿纸上的小人，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小点，"你说沈竣舟会不会在那个点上？"

宁昭的指尖在练习册封面上顿了顿，烫金的"八年级物理"字样被阳光晒得有点发暖。她想起八月底收拾书包时，特意把超市寄存柜里那本练习册找出来，沈竣舟在最後一页写的"高中见"三个字，被她用透明胶带小心地粘了三层。现在透过胶带，还能看见他画的简笔画磁铁——N极对着初中部，S极指向高中部新楼的方向。阳光透过胶带折射出细小的光斑，在她指尖跳跃，像某种无声的摩斯密码。

讲台上的声音漫过风扇的嗡鸣："这周五下午安排各班参观高中部，主要熟悉实验室和阶梯教室的位置。"班主任的教鞭在新平面图上划过，在高中部实验楼的位置留下轻微的折痕，"下周三的物理公开课要在高中部上，张老师说让你们提前看看高中的力学仪器。"他顿了顿，从粉笔盒里挑出一支完整的白粉笔，"那台新的打点计时器，能把'瞬时速度'打得比课本上清楚十倍。"

林昼声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外面进来，发梢沾着点槐花瓣——她刚去办公室交作业，回来时说高中部的走廊铺着蓝色地砖。此刻她轻轻把作业本放在宁昭桌上，纸页间夹着的枫叶标本掉了出来，是去年秋天在秋笛公园捡的。那片枫叶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但叶脉依然清晰可见，和沈竣舟错题本里那片叶脉几乎重合。"我听见张老师跟高中部的物理老师打电话，"林昼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窗外停驻的蝴蝶，"说沈竣舟在高一实验班，开学考的物理卷子里，有三道题用了你的整体法思路。"她的指尖轻轻点着枫叶的主叶脉，"被当成范例在年级组传阅。"

练习册的第23页突然被风吹得掀起个角，露出里面夹着的超市购物小票——是暑假买绿豆沙那天的。小票上的时间显示15:07，和沈竣舟练习册里夹着的那张只差三分钟。宁昭的指尖抚过小票上"绿豆沙冰棍×2"的字样，突然想起那天冰柜前的凉意，像此刻吹过颈後的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薄荷味。那是沈竣舟常用的洗发水味道，上周在图书馆闻到过，当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解一道力学题，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座位旁边。

课间操的铃声响时，班主任还在讲新学期的纪律要求。宁昭的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後脑勺，落在窗外的施工围栏上。初中部西墙的拆除工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露出高中部新楼的玻璃幕墙。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斑，像无数个重叠的坐标点。远处隐约传来军训的口号声，整齐划一地穿透九月的空气。

"喂，"周野葵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手里的相机正对着窗外，"你看高中部的操场，是不是有人在军训？"她突然放大镜头，屏幕上出现一片绿色的方阵，像素组成的色块在阳光下闪烁，"穿迷彩服的，应该是高一新生，听说他们这周从早训到晚。"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放大某个局部，"教官特别严，连水壶摆放都要量角度。"

宁昭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像被短路的电流击中。她想起物理竞赛颁奖礼那天，沈竣舟穿的黑色T恤领口有个小小的破洞，是他踢足球时被勾的。当时李翘欣说"等你上了高中，我送你件新的"，现在那件破洞T恤，说不定就穿在某个迷彩服里面。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她手背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像某种不安分的信号。

午休时，林昼声拉着宁昭去高中部的连廊看施工进度。连廊的玻璃还没完全装好，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两人的校服衣角猎猎作响。林昼声的辫梢系着的蓝色丝带随风飘动，像一道小小的波浪。"你看那边，"她指着楼下的操场，声音里带着发现秘密的雀跃，"军训的方阵在练齐步走，第三排左数第五个，是不是有点眼熟？"

宁昭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脏像被什麽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那个男生的站姿和别人不太一样，左肩微沉，是踢足球时留下的习惯；他调整军帽的动作，左手食指会先勾住帽檐，再往上提——和沈竣舟解物理题时调整眼镜的姿势一模一样。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下颌线的轮廓照得格外清晰，嘴角那颗小小的痣，在迷彩服的绿色里像颗安静的星。

"应该......不是吧。"宁昭的声音有点发飘，像被风吹动的草稿纸。她转身想走，却被林昼声拉住手腕。林昼声的掌心有些潮湿，带着午後的温度。"你再看他的手，"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站军姿的时候，右手拇指总在食指第二节上打圈，沈竣舟做不出的物理题时，就爱这样。"

连廊的风突然变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麽。宁昭看见那个男生似乎感觉到了目光，突然擡起头。他的目光像道精准的光线，穿过连廊的缝隙，直直地往她们的方向扫来。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折射出细碎的金色光点。

宁昭慌忙躲到柱子後面，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大理石柱冰凉的温度透过校服传到皮肤上，让她稍稍冷静了些。她听见林昼声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现在信了？"

等她再探出头时，那个男生已经转回身，重新站好军姿，只是军帽的角度歪了些，露出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宁昭的指尖在冰凉的石柱上划着，突然想起物理课上的"光的反射定律"——此刻她的目光，和他刚才投来的目光，一定在某个点上形成了完美的反射角。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自习，张老师让大家预习"牛顿第三定律"，说下节课要在高中部的实验室做实验。宁昭翻开课本，夹在里面的便签掉了出来——是沈竣舟写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旁边画的两个小人，正隔着一段距离推对方，像此刻她和那个迷彩服身影的状态。便签边缘已经有些卷边，但字迹依然清晰，力的大小箭头画得一丝不茍。

周野葵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往窗外努嘴。高中部的军训队伍正在转移，沿着连廊下方的小路往食堂方向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在第三排，步伐比别人稍快半步，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隔着两层楼都能隐约听见。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迷彩服的颜色与周围的树荫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好像在看咱们教室的方向，"周野葵举着相机猛拍，快门声轻得像叹息，"你看他的头，比别人多转了五度！"相机屏幕上，那个身影的侧脸被定格在转身的瞬间，阳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

宁昭的目光追着那个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食堂门口。课本上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有些目光，真的能像力一样，隔着距离産生相互作用。窗外的槐树轻轻摇晃，撒下几片早凋的叶子，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

放学前的班会课，班主任拿着参观高中部的路线图，反复强调注意事项。他的声音在闷热的教室里显得有些遥远："走路要靠右，遇见军训的学长要问好。"粉笔在黑板上画出曲折的箭头，指向高中部的各个重点区域。宁昭的手心有点出汗，攥着的物理练习册边角都被捏皱了，纸张发出轻微的抗议声。

队伍按顺序出发时，夕阳正好斜照在走廊上，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连廊的玻璃已经擦得很干净，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景象。高中部的操场就在下方，军训的队伍正在解散，穿迷彩服的男生女生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像被吹散的蒲公英。远处传来隐约的口琴声，旋律飘忽不定，像在诉说某个夏末的故事。

"快看！"周野葵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公告栏。她的指尖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粉色，"沈竣舟的名字在高一实验班的名单上！第一个！"公告栏的玻璃反射着橙红色的光，名单上的字迹工整清晰，墨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刻。

宁昭的目光刚落在公告栏上，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一群穿迷彩服的男生走了上来，说说笑笑地往高二的方向去。他们的军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整齐的声响，迷彩服上还带着操场的尘土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本物理练习册，迷彩服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正是那件有破洞的。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军帽捏在手里，露出的眉眼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是沈竣舟。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们，脚步猛地顿住，练习册差点从手里滑落。四目相对的瞬间，连廊里的喧嚣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夕阳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宁昭看见他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看见他攥着练习册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物理课本上，封面上的"八年级"三个字被阳光照得格外显眼。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慢旋转，像被按了慢放键的雪花。

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清晰。远处操场上传来的哨声，近处某个教室的关门声，还有自己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沈竣舟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军训後的沙哑，却依然熟悉："你们......来参观？"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颗小痣随着表情轻轻移动，像物理题里一个俏皮的标点符号。

宁昭点了点头，指尖在练习册上划出道浅痕。她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薄荷香，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连廊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她说些什麽。

林昼声突然推了宁昭一把，朝她使了个眼色。阳光穿过她扬起的发丝，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光点。宁昭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啊，正好......我还有几个步骤没弄懂。"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像物理实验课上调试好的音叉发出的纯净声响。

"那到时候见。"沈竣舟挥了挥手，转身跟上队伍。军靴踩在连廊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串渐行渐远的音符。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宁昭的脚边，两个影子在某一刻短暂地重叠，又很快分开。

走出高中部时，夕阳已经沉到了教学楼後面。周野葵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兴奋地指着某张特写："刚才的对视拍得特别清楚，你俩的眼睛里都有光。"照片上，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被夕阳染成了温暖的琥珀色。背景虚化的连廊玻璃反射着绚丽的晚霞，像打翻的调色盘。

林昼声把一块薄荷糖塞进宁昭手里，清凉的味道在掌心漫开。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物理老师说得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目光也是。"糖纸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上面印着的两个背靠背的小人，像极了她和沈竣舟刚才站在连廊里的样子。

宁昭低头看着手里的薄荷糖，突然想起物理课本上的话："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远处的操场传来最後一声集合哨，惊起一群麻雀，它们扑棱棱地飞向渐暗的天空。

回到家，宁昭在绿皮本上画了张详细的路线图：从初三（9）班到高中部连廊，共经过12块地砖，转过3个弯，遇见1个穿迷彩服的身影。图的最後，她写了行字："距离不是问题，只要坐标系对了，总有相交的时刻。"台灯的光晕染在纸面上，把铅笔痕迹照得格外温柔。

窗外的槐花香还在继续飘进来，混着高中部军训的口号声，把这个九月的故事，轻轻推向了未完待续的远方。夜色中，高中部新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星辰落在了人间，而其中某一盏，或许正照亮着某个正在解物理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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