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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第2页）

覃淮回头时，只看一眼父兄，再一眼祖父，最终擡手一礼，低声道：“二郎……走了。”

镇北侯手拄铁杖，眼不眨，嘴角微抿，却终是不语，只颔首一下。

那一刻，四人站在檐下风雪之间，彼此间俱无声，却全无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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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缓缓落下，两道小小人影掩在厚厚锦毯之中，李老爷立于雪地未动。

风卷至檐下，吹得他袖摆微扬。原本带着笑意的眼，也逐渐沉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那站在几步之外的老镇北侯，沉声开口：

“老哥……如今朝廷那边，对你们可谓处处设防，你们举步维艰……”

老镇北侯目光仍望着远方那车辇去处，须眉不动，只沉沉地应了一声：“往後你不必再带二郎回漠北。”

李老爷眉头皱得如山，“你真要将孩子交予我手，便此生不归了麽？”

老镇北侯终于转过身来，望他一眼，那目光如刀削雪岩，风霜沉积，淡声道：“他虽是覃氏子弟，却也是我们最後的希望。”

他不希望二郎再像他们一样，生来就背负着世家的重任，背负着家族的兴衰成败。

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希望那孩子能过的顺心自在，潇洒安逸。

“我与木儿丶泽儿……我们守在这北地……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我们应有的归宿。”

“可二郎不同，他该替我们去看看——我们多年守的，是怎样一片山河，怎样一个天下。”

这话一落，李老爷眼中竟微微泛红。

他一生阅人无数，深知眼前这位老友，是那种宁折不弯之人，若非朝廷已至步步紧逼，他断然不会作此决断。

他张了张嘴，终究未出言反驳。

只是一字一顿地答道：“好。你放心——只要他在我李峥岳身边，我便会将他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将来也一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老镇北侯闻言轻点头，眼中泛出一点疲意，喃喃道：“好……如此，便是最好。”

话音甫落，风吹檐铃，发出一阵细碎清响。李老爷仍未移步，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他深知，今日这一场送别，所托之重，非止一家子弟之命，而是关乎一门血脉丶一族存续。

忽而，只见老镇北侯面色如常，手杖一点，缓缓跪下。

镇北侯覃木与覃泽亦紧随其後，三人肃然行大礼，长拜不言。

雪声簌簌，风息霎停。

李峥岳大骇，忙趋前几步，伸手左右搀扶，急声道：“老哥！这是作何——快快起身——你这般作派，岂不是要折煞我李某！”

老镇北侯却拂开他手，声音沉静却有一种苍老铁石之意：“我们覃氏一族的希望，便托付在你手中了。”

“我们这一辈子，打了大半生的仗，最拿得起的，是刀，也最放不下的，是这个孩子。”

李老爷嘴角动了动，眼中神色复杂至极。他想说：“我不敢当”，却知这话说出来反倒轻慢了承托之情。

他站着不语，只一口气提在心底，极重地点头道：“你们放心罢。”

三人这才起身。

雪又大了些，风又紧了些。

车辇前头已是风幔翻飞，车夫将围毯再裹一重。前方山道若隐若现，已看不清三丈外路径。

老镇北侯微擡眼皮，看了看天，须眉间藏着一层难言的焦躁。

他拢了拢斗篷，忽然一声低喝：

“快走罢。”

老镇北侯长袖一摆，眸光沉然：“今日雪大，不知山路是否可通，等天再冷些，怕是更难行了。路上再耽，日落之後，就难出这漠北关外。”

李老爷也擡头望天，只见那一线苍茫，白雾沉沉，有风卷雪而起，如龙卷云气扑面。

他心中一凛，知老侯爷所言非虚，便不再迟疑，转身喝道：“啓程！”

远处车夫答应一声，挥鞭催马，辕车缓缓动起。

李峥岳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雪下的三人，重重拱手，低声一句：“後会……有期。”

镇北侯轻声应了句：“望他日南来，再听你说江南梅雨。”

他话音落处，覃泽亦轻轻道：“李阿公保重。”

李老爷再不回头，直向前行。

而那车内的两个孩子，一个牵着一个，隔着锦毯相望，谁都未开口。

兰沅卿小小的身子坐在车辇一隅，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狻猊扣，仿佛越握越沉，却舍不得松开半分。

覃淮望着她，似要说什麽，终只是淡淡一笑，强收着情绪，将她袖角轻轻拉了拉，道：“雪又大了，别冻着。把脚收进来些。”

兰沅卿嗯了一声，轻轻挪了挪。

车外风雪将人影渐渐掩去，镇北侯丶覃泽丶老镇北侯三人并肩而立，不言不语。

那辆南归的车，就在眼前一点一点地驶进了远方大雪之中，慢慢模糊，仿佛也驶离了漠北百年风骨所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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