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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镜（第3页）

兰沅卿轻吟一句，指尖慢慢摩挲那绸带上的墨迹，“愿卿如月常圆，岁岁不离……也不知是谁写的，倒是情深意长。”

“若你愿，今夜也可系一条。”

覃淮缓声言道，说罢从怀中掏出个小小锦囊，递与她，唇边微含一笑：“不过，比起写愿，我倒是更想先送你一样正经生辰礼。”

兰沅卿闻言，眼睫微动，似早有预感，只是装作不察，轻声“哦”了一句，眼角却早掠上期待。

她今儿个从晨起时便盼着他的这份生辰礼，已经盼了一整日了……她都以为他不会送她了。

他从锦囊中取出那物，掌心呈出。

只见一面小巧铜镜，隐隐透着莹润的琉璃光泽，雕工极细，镜背嵌金丝云纹，最中间三字篆书：两心知。

她眼波微动，唇畔浮起一缕极轻极细的笑，低低念道：“两心知……”

音落如丝，轻过夜风，却似滴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红豆树下，月色如洗，那面琉璃镜在她掌中折光微微，正映着少年的眉眼清隽，温柔如旧。

“这是……”

她擡眸望他，那声线中竟有一缕轻不可察的颤意，“你亲手所镌？”

覃淮默然不语，只轻轻颔首，眼神中带着几分不似年纪的谨慎，仿佛此物非镜，而是将自己一寸寸剖开，捧予于她。

兰沅卿低头望镜，指腹缓缓摩挲过那三个字，镜背温润，笔意却沉稳——如他。

可是……

他仍旧是镇北侯府的二公子，只要他仍旧姓覃，他总有一日会离开她，会回到漠北去。

她的心思仍旧一如当年——她仍旧只想要守在外祖父身边，仍旧只期盼着淡云流水度此生。

侯门高贵，并非她所求。

可心念郎君，哪里又真是想割舍便能割舍的。

这个念头浮现，兰沅卿低头凝视那面镜子，良久不语。

风过时，围帽下的面容轻轻动了动，像是拂去了什麽也添了什麽。

她指腹还在那“三字”之上打着转儿，可眸光却不似初见时的明亮，而是幽幽沉了几分，像是临水观月，浮光沉影之间，藏着不肯言明的深意。

忽而，她轻轻一笑，那笑是极温和的，仿佛未曾察觉那“三字”篆意中所寄之情。

她将镜子举到眼前晃了晃，低声吟道：

“魏文帝有言：‘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古人为镜，可以知兴替。’”

她擡眸望他一眼，语气清浅，“淮哥哥赠我此镜，莫不是嫌我近来衣饰失了规矩，连髻也歪了？”

覃淮怔了下。

她却不待他作答，又笑着将镜子反过来照了照自己，继续说道：“可惜呀，此镜虽巧，终不如那梁武帝藏于紫檀匣中的龙鳞古镜，背有鸾凤合鸣之纹，镜心可照双人。”

她顿了顿，轻轻扬眉，带了点无心的俏皮意味：“那才叫‘两心知’——一面照两人，才是真正心意相通。”

语毕，她便将那面镜子收进怀中，神情不见波澜，只擡手拨了拨额前细发，状似自然。

覃淮静静望着她，良久无言。

他知她并非不识那“三字”的含义。

在这大渊朝，男子赠镜于女子，尤以琉璃铜镜为贵者，意为情定，寓愿得一人，白首偕老之意。

更何况，他还在镜背亲自刻了“两心知”三字，意图不可谓不明。

可她却偏生绕开正意，搬来魏晋旧典丶梁朝旧镜，绕来绕去，竟将一份情意说得像是兄妹共勉，仿佛他送的，只是寻常一物丶只为她自省整冠。

——她是故意的。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一滞。

是怕吗？是还不信他？还是说，她其实也知这份情意太沉，沉得一旦接了，便无处可退？

他一时怔在那里，不知是酸是涩。

“你不喜欢？”他终是低声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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