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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谋（第3页）

李老爷原本正倚榻小憩，闻得两人求见，当即披衣而起。听完二人所述，且见那几页账本与密封信册，李老爷脸色沉得如墨。

“竟至如此……”

他双手微颤，重重将册页拍于案上，咬牙道，“这等无凭空指之案，也敢下狱？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李老爷话未说完，已怒气冲冠，袖袍一拂，椅背顿作轻响。他倏然起身，脚下一顿，竟直迈出了半步。

然而方至门边，身形一震，却是蓦然停下，背脊微微佝偻，脚下如生了根。

他年逾花甲，年纪不饶人，近几年原本已不与外事相争。可三房之子死得蹊跷，又牵连至家中生死丶名节丶宗法大义，自不能不恼。

他动了念，是要立时去见那知府大人，揭破这桩谗谋，叫那两房侄儿无所遁形，顺势保住远思一命。

但脚步甫动，心头忽又一紧。

他猛然想到——若真一纸公文递了上去，告的是谁？

是他兄长之子，是他李家的宗亲血脉。

李家嫡系本就不旺，如今三房塌了，只馀大房丶二房各一枝。

若再将二房那两个送入牢狱，是叫李氏宗族彻底斩根断脉？

更兼李家在扬州立足百年，家声向来端正。

外头人只知李家子弟在朝在商，门风谨严。若传出叔父亲自告发侄儿弑弟，这风声传扬出去，不说商路断绝，便是子孙的婚配丶官路，也必受拖累。

若是年轻时，他定然毫不犹豫将人告上官府……可如今呢？

到底是年岁大了，心软了，却也下不去手了。

兰沅卿早看在眼里，见他身形晃动，疾步上前，一手扶住他的臂膀。

那一只手虽细弱，却分毫不让，带着十足的力道与沉稳，将他自将倾之势中拉回。

“外祖莫要气坏了身子。”她语声平淡，面无波澜，言辞之间却有内力。

“此事并非一时一刻可解，眼下最紧要的，是先保住家中根基不乱。远思表哥既敢留下账册，便是有布置的。”

她眼神沉静，话语间分毫不露情绪。李老爷闻言，转头看她，眼神闪了闪。

外孙女如今为人处事，倒也无愧他这些年将“女孙当作男养”。

可远思那孩子……

思及此，心中酸楚未言，他只一声长叹，道：“也罢……你外祖若再年轻二十岁，倒要看看那李家诸老，敢不敢作这等狼心狗肺之举。”

覃淮自立在一侧，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此刻方才缓缓移步，行至案几前，低头望着那数封账册，薄封之下，朱红封蜡仍新。

“李家三房的铺子，表哥怕早有防备，未必都记在明处。”

他语声不高，却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此番既牵扯朝堂货税，怕是後头还有人推波助澜。”

李老爷闻言，面色转冷，手扶椅背，沉声道：“你是说，知府衙门，也有人受了那几个老不死的买通？”

覃淮神情如常，略一颔首：

“大渊朝近年盐赋极重，扬州水陆交汇之地，茶盐皆为重利。三房铺面多与漕司丶仓引挂鈎，官私混账，最易藏污。”

“此时若有人故意翻出旧账，只需略改数笔，便可将一桩家案搅成公案。”

“公案牵引漕引，漕引牵涉兵粮，若再牵至兵粮中饷，便可直指兵部。”

李老爷听得眉心大紧，重重喘息一声，几乎按住案角。

“好，好一个借尸还魂。”他喃喃低语，似自语，又似咬牙。

兰沅卿一直沉默，此刻才将指尖放于那信封边角，一寸一寸抹过。蜡封仍温，想是今晨方封，信纸紧折无误，连折角都未翘起。

她开口时，语声低沉：“所以……表哥才将这几封账册交给我。”

李老爷闭目片刻，声音如石压舌尖：“这孩子，倒是条好汉。”

“可惜……老了的人使不动力气了。”

他站在灯下，背影带着几分颓然，额角有一线青筋微跳，却未再踏出门去。

“如今之计，要救人出狱，光凭老夫这一张老脸怕是不够。”

他慢声道，“若要动知府衙门，须得借上面之手。”

话音方落，兰沅卿眉目微敛，擡眼看向覃淮。

镇北侯府或许能在扬州有一二分薄面，再不济，便说安南云氏也能做抵。

覃淮回视她一眼，眸中已有决断。

“我去处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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