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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第2页）

他说着，已半俯下身，伸手极轻极稳地替她解那金步摇的扣子。那钗簪多用倒鈎，须得小心，一不慎便要扯痛发根。

覃淮指节修长，力道却极稳当，像是习惯了这等细致事一般。

兰沅卿本还有些好笑，想说“你怎也晓得这些”，可他神色端肃，动作专注，一言不发，只静静替她褪下一件件珠翠。

她忽而便不说话了。

风过，夜凉，他掌心暖。

兰沅卿只觉鬓边轻轻一松，像有千钧坠石落下。她微微偏头，视线在他侧脸停了片刻，终是轻声道：“你对我这般好，往後可不许改了。”

覃淮取下最後一支珠花，垂目应道：“改了便不是我了。”

语声极轻，却像碎金落水，温柔中透着一股子清冷的坚定。

兰沅卿垂下眼眸，轻轻一笑，像是心底最深的那道弦被安抚了。

半晌，她低声道：“走罢，妆要卸了，钗也收了。再晚些，怕是这满头头绳都要我自己咬着牙拆了。”

覃淮闻言轻轻一笑，道：“也好，回去我叫你房里的丫头快些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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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阳。

扬州重阳之俗，最重登高赏菊丶簪茱萸饮菊酒，而李宅素承书香旧习，是日清晨便早早设了菊花宴，厅中厅外，遍插黄白繁英，流金泼玉，香气四散。

李老爷年迈，膝下晚辈不多，重阳本不常设宴，今年却因沅卿与覃淮订亲，特地唤了李远思母子三人，又叫了几个远房的子侄，名曰“登高应节”，实则借重阳添寿之名，聚诸亲以为贺喜。

後园西山虽不高，然登临之时，凉风习习，竹影斜斜，极宜设席。

李老爷一袭青褐团领，携覃淮与兰沅卿至亭中坐定，笑言：“老夫虽不信神鬼，重阳登高总觉心清目明。今年又添喜气，便觉脚下也生风了。”

兰沅卿与覃淮侍立一旁，俱都神色肃整。

兰沅卿身着石榴红暗纹绣裙，腰束素金流苏，头上只簪一枝菊花，素雅却不失意趣；覃淮则换了墨青团花织锦，气度沉稳。

及至正午，衆人于亭中共饮菊酒，李老爷捧杯笑道：“昔日我尚年轻时，也曾携令婵娘慎贤登此山。今朝转眼，倒是你们这一双小儿女，在我眼前立得这样稳当。”

他说罢，望向二人，唏嘘良久：“沅丫头，来，敬你外祖一盏。”

兰沅卿起身，捧盏进前，垂首拜道：“祝外祖福寿绵绵，安乐无忧。”

她声音清润，落落大方。

覃淮亦随之起身，一揖到地：“淮也祝阿公万事胜意，长健长年。”

李老爷捧盏仰饮，抚须连笑，心头一片熨贴。

家宴至晚方散，宾朋渐退，菊香未减，月光上浮。

兰沅卿借口眼乏，早早退了出来。

覃淮却不放心，悄然从偏廊绕入西侧凉亭，只见她卸了妆钗，换了家常素衣，倚着石栏吹风，手里把着一小杯温酒。

他走过去，道：“还饮？”

兰沅卿未看他，只道：“便小酌一盏，不算违礼。”

覃淮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微敛：“你今日应酬诸人，说话也多，可累了？”

兰沅卿点了点头，却道：“不觉累，反而觉着……这日子竟也快。”

她擡眸望月，月光落在眼里，似有些淡淡的光。

“从八月二十三到今日，才不过十馀日，我却像已过了一年。”

覃淮低声问：“是快得太好，还是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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