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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言（第1页）

风言

是日申初，天光微暖，薄云如絮，簪花巷外柳色翻新，微风吹得墙头绛英轻摇，一道青黛小车自兰府後门缓缓驶出，车上绣纹精巧，帘角坠金，唯不张扬。

兰沅卿一身淡青绸衣，衣襟处缀一枚金线暗纹的栀子团花，鬓边挽髻斜插素银钗，手腕缠着绯线护绫，掌中捧着个描金乌木匣子，四角皆覆细白纱，隐约可见匣中糕点香软。

她目色沉静，眉峰微敛，非喜非怒，惟神思难测。

芷儿随侍左右，车内小声提醒：“姑娘，咱们去了太学，须得先在东门等传名帖。今儿也不巧，太常寺那边送祭乐的官吏也正好路过，怕是惹眼。”

兰沅卿闻言轻笑一声，嗓音极淡：“无妨，我巴不得有人瞧见。”

马车自小巷出，取东华坊向北，转过一段麻石铺街，渐临太学外墙。

此处墙高而宽，朱门重重，门前松柏列列，正值各家学子讲毕出堂，门前一时人声杂沓，车马交错。

车夫停了马，芷儿先下车，将名帖呈与门卒，那门卒本是识人的，见得金箔帖上写着“兰尚书府大娘子”，忙不叠收了，堆笑而入通传。

门前早有生员认出兰府车饰，低声惊叹：“那不是兰尚书家的姑娘？这等时候来太学作甚？”

“你不知？兰府大姑娘向来与白笙情谊深厚。”

又一人低笑，语带暧昧，“说不得是‘才子佳人’，今日来得，怕是送情书来了。”

“呸，哪家官家女子做得出这般事？人家说不准只是寻常兄妹罢了。”

“你懂什麽，这才叫郎才女貌——”又有个轻浮些的，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

门前衆生员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皆是调侃与揣度，或讥或羡，或酸或妒，倒衬得那辆青黛车舆越发出尘。

车帘内，兰沅卿听得分明，嘴角却连半点波澜都未起，只指腹轻摩那乌木食匣的边角，像是拂落尘埃，又像是自抚心绪。

门卒飞快返来，语声谦卑：“姑娘，白公子在讲堂东廊候着，说听闻您至，已命人扫净青阶。”

兰沅卿微一点首，纤手撩帘，袅袅下车。

芷儿在一旁低声道：“姑娘，方才那几个生员，说话倒也无礼……”

“让他们说。”

兰沅卿嗓音极低，“嘴长在他们身上，我还能堵住不成？”

再说了，她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哪里真的和白笙有什麽郎情妾意，那这风声又是怎样传播出去？被谁传播出去的？

她那素来爱惜羽毛丶看重名声的父亲怎的这会子又一声不吭了？

谁是幕後主使呢？

好难猜啊……

芷儿一怔，低头应是。

-

兰沅卿缓步随门卒入内，太学庭中石径幽深，两侧廊庑皆覆朱瓦，松影斑驳。未至堂廊，便遥见白笙立于阶前，身着青褐直裾，衣摆掠风，眉眼温润如昔。

见她来，白笙眉头一展，快步迎上，拱手一礼，语带喜色：“你果真来了。”

兰沅卿只点点头，将乌木匣递出，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旧日说起，喜那兰花糕软香而不腻，今日早上新制，想着送来与你尝。”

白笙怔了一下，忙双手接过，那匣子尚有微温，他低头嗅了嗅，果然隐有桂香，神色不由柔和几分。

“劳你惦念。”他道。

兰沅卿未接话，只淡淡一笑，目光掠过他身後衆学子投来的目光，神色从容，脚步却未进堂，仿佛有意停于阶下，引人注目。

白笙察觉她立得略显外露，眉间略蹙，却也不好多言，只转身引她进了东廊。

堂内陈设极素，一榻一几，一炉一盏，俱是太学旧物，却收拾得清清雅雅。

兰沅卿一入屋，脚步便缓，目光轻掠四周，旋即择榻最角一处坐下，衣袂一拢，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掐得极清。

白笙本是欲在她侧旁坐，见此情形，步子略顿，复绕至对面而坐。

屋内一时无言，唯炉中松香轻燃，烟气缭绕。

白笙垂眸开匣，取出糕点置于白瓷盘中，擡头望她，眼神温温的，道：“兰花糕做得极好。你手巧。”

兰沅卿浅笑，道：“并非我做，是在府中糕房吩咐下人拣的。我只是想着你素来不喜甜腻罢了。”

白笙听她言语虽温，神情却疏淡，比昔年更显冷静了些，心中微微一动，却也不多问，只将糕点分作两块，推了一盏茶至她手边，道：“你今儿来，是专为送这匣糕？”

兰沅卿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淡道：“自然。”

白笙听她语声温柔，却觉其中似有一分空虚虚托之意，仿佛那匣糕点只是个由头。思及此，神色微凝，欲言又止。

但他终究是识礼之人，也未追问，只低声道：“今儿值堂之馀，学子们纷纷议论北地新事，你可曾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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