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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的崩溃（第1页）

压抑的崩溃

那次关于“怕黑”的试探性提问，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精心鼓胀的气球。虽然沈砚池迅速用更喧嚣的笑声糊弄了过去，但裂痕已然産生，并且在那之後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悄然蔓延。

陆叙白能明显感觉到，之後几天沈砚池发来的信息，那股“元气”显得更加虚浮和刻意。感叹号用得更多，语气词更夸张，仿佛在试图用力掩盖某种正在加速流失的东西。他甚至开始频繁地丶不合时宜地回忆过去，提起一些极其琐碎的丶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细节，比如高一军训时陆叙白顺走他的防晒霜，或者某次食堂吃饭他抢了陆叙白碗里最後一块红烧肉。

老陆你还记不记得……哈哈，那时候你可真闷骚。

突然好想吃食堂的红烧肉啊，妈的这边厨子做的是啥玩意儿。

……你说，要是那时候我没走，会不会不一样？

最後那条带着明显恍惚和脆弱的话，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就被迅速撤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的：发错了！刚刷题刷懵了！[奋斗][奋斗]

欲盖弥彰。

陆叙白看着那“已撤回”的提示，心脏像被浸泡在冰水里，缓缓下沉。他知道，那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半句，才是真实的情绪。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内部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越来越大。

真正的崩塌发生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六深夜。

没有预兆，没有铺垫。那部老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不是短信，是直接来电。屏幕上跳跃的那串数字，像濒死者的心跳，急促而慌乱。

陆叙白几乎是秒接，心脏同步狂跳：“喂？”

听筒里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种极度压抑的丶破碎的喘息声，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又像是溺水者在濒临窒息前最後的挣扎。粗重，急促，带着无法控制的哽咽和泪意。

陆叙白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沈砚池？你怎麽了？说话！”

“老陆，我当初离开你恨我吗？”一个声线极低的声音传来，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麽

陆叙白显然被这一句突兀的问话问住了，过了十几秒才说到“冰冷的关系抵挡不住波涛汹涌的爱我不恨你”

“……老陆……”那边很明显被问题的答案镇住了。沈砚池挤出来一点声音，嘶哑得完全变了调，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的，浸透了无尽的绝望和崩溃，“……我……我不行了……真的……撑不下去了……”

声音断断续续，被剧烈的喘息和哽咽切割得支离破碎。

“怎麽回事？发生什麽事了？”陆叙白猛地从书桌前站起来，手指攥得死紧，指甲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冰冷的恐慌席卷全身。

“他……他又来了……电话……骂我……废物……垃圾……说……说这次模考……还是不够……永远都不够……”沈砚池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语无伦次，“……锁了门……我出不去……哪里都去不了……喘不过气……这里好黑……冷……”

他似乎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逻辑混乱，颠三倒四。

“还有……还有他们……都看着我……笑我……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开始出现幻听的症状，声音里充满了被迫害的惊惧，“……没有用……怎麽学都没有用……他会打死我的……下次一定会打死我的……”

最後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陆叙白的耳膜。

“他打你了？！是不是？！他之前就打你了？！那些伤！”陆叙白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失控拔高。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像是彻底崩溃的丶动物般的哀鸣，紧接着是手机重重摔落在地的刺耳噪音，哐当一声，然後是什麽东西被扫落破碎的噼里啪啦声。

再然後，一切声响都模糊远去，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丶绝望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像濒死小兽的哀泣，微弱却清晰地透过电波传来。

“救我……老陆……救我……让我回去……求你……”

那声音微若游丝，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瞬间击穿了陆叙白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听着那遥远的丶无助的哭泣和哀求，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四肢冰冷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说什麽，想安慰，想询问，想立刻飞奔过去，却发现喉咙像被铁钳扼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剩下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痛楚。

他能做什麽？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电话线，他能做什麽？

无尽的无力感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电话那头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极度疲惫後的丶断断续续的抽气，最後，彻底没了声息。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哭到力竭睡去，或者……只是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筒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细微的丶无意义的电流杂音。

陆叙白僵硬地站在原地，握着早已发烫的手机，听着那代表连接却更像绝望的忙音，久久无法动弹。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那层金色的锡纸，终究还是被彻底烧穿了，露出了底下漆黑冰冷的丶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听到了深渊里传来的丶破碎的回响。而他，除了听着，什麽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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