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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苍白的子爵克制住牙齿的打颤,开啓下一个故事。
“安·博林的幽魂……”
“绿色皮肤的外星人孩子……”
“可以开啓地狱之门的钥匙……”
“来自埃及圣甲虫的诅咒……”
“以人血换取青春的血腥女爵……”
“徘徊墓地的尸体小偷……”
“在沼泽游荡的白衣女人……”
“召唤鬼魂的女孩……”
“有两个头的畸形尸体……”
“长着猪脸的人……”
“数年前被砌进墙却嚎叫至今的黑猫……”
一支接一支的白蜡熄灭,昏暗的镜厅更加昏暗。原先在镜子无数次反射下密如繁星的烛火倒影,也逐渐稀疏起来。破碎混乱的烛光不安定地跳动着,吝啬地不愿再向往延展一英寸。那些被粉刷得苍白的贵族面孔惶恐不安,隐藏在烛火外的黑暗中,各自紧张地打量彼此,不自然地将视线钉在彼此脸上,而非那一面面镜子中模糊非人的倒影。
——不过是乌鸦罢了。
第十二支蜡烛熄灭。
终于,轮到玛蒂娜了。
贵族们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只等卡文迪许小姐结束故事丶吹灭蜡烛,她们就能回到灯光璀璨的舞厅里,享受美食丶音乐及舞蹈了。
“这是我亲身经历的故事。”
玛蒂娜说。
“我不常探望我的父亲,他曾经对我和母亲很刻薄,因此我不愿意见到他,即使他病入膏肓。几年前,医生告诉我,他不大好,万一到了弥留之际,我最好能听到他的遗言。因此,我去看他了。”
贵族们互相交换眼神,松了一口气。一向不太友好的卡文迪许小姐今天语气平淡,叙述内容也很稀松平常,表情更是正常。
“等见到他,我终于明白医生的意思了。在我刻意忽视的十馀年里,父亲已经几乎变成一具骷髅。这具□□枯苍白皮肤包裹的骷髅眼眶深陷,头发稀疏,看上去碰一下就会散架。但奇怪的是,他的牙齿一颗没掉,甚至比年轻时更为锋利,透着可疑的青黑色。而他的指甲,也长得古怪,尖利狭长,甲缝中隐约可见深黑色的淤泥,散发着腐臭。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下去,只安排律师与神甫留在那里,自己外出散心。”
“在骑马游荡的路上,我来到了墓地。治安官正在那里,听义愤填膺的村民向他抱怨不少墓地被掘开丶尸体遭到了破坏,还少了几具。如果是那些偷盗尸体卖给医学院的人,他们只会偷盗新鲜尸体,而绝不会是这些下葬有些时日的尸体。可若是野狗或其他野兽,它们又绝不可能做到撬开棺木。但尸体上明明是被撕咬的痕迹。而那些消失的尸体墓坑里,还残留着一些咀嚼後的碎渣。”
“连外出散心的兴致都被打扰,我只能悻悻回到父亲养病的庄园去,安置在离他最远的那个房间。当天深夜,我听到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在走廊游荡。她们极力地想避免惊醒我,但很显然,她们做不到。于是我走出门去:‘发生什麽了?’她们说:‘公爵又不见了。’她们和我说,自从几年前起,我的父亲偶尔会在晚上走出去,并在太阳到来之前回来。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逐渐频繁。我以为她们在撒谎。那个男人都已经几乎成为一具骷髅了,又怎麽可能自己一个人走出去?究竟是有人绑架了他,还是别的什麽?”
“我来到父亲的房间,掀开鼓囊囊的被子,里面什麽也没有。我大发雷霆,要求所有人都出去找他。而我自己,则坚持坐在那个房间的椅子里,要亲眼看着他回来。她们并不介意出去找他,却苦苦哀求我不要再留在这里,因为我一定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我却坚持道:‘既然你们知道我会看到什麽,那就应该一早告诉我。’”
“在黎明到来的前一刻,我终于看见那句摇摇晃晃的骷髅。他佝偻着背,拖着他的四肢慢慢挪回来。他狭长的指甲里,泥土的腥味越发明显。看见我坐在那里,他忽然擡起头,裂开嘴,对我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以及他的三十二颗尖牙。在尖牙之间,是恶臭的腐肉与脓血。而那双和我颜色一样的丶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透露出不怀好意的光。他无视我的反应,躺回到床上,仿佛什麽都没发生。当太阳到来,他又重新成了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下你终于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小姐。’女仆惊恐地对我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当然,比起我的父亲不再是人类,我更担心他被法律认定为死亡。‘那就用铁链把他锁起来,每到晚上,直到太阳来临。’得到我的命令,她们也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她们早就想这麽做了,只是碍于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还有个公爵的头衔。”
“我们的轻松没能持续到第二天。当天晚上,父亲的房间里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我不知道该怎麽形容那种喊叫,像乌鸦的嘶鸣,像鬣狗的咆哮,像人类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时发出的尖叫,像针刮过玻璃。我们所有人都在父亲房间的门前,一动不动。门内的声音并没有停止,且逐渐清晰。我终于听清了,那是金属被啮咬咀嚼的声音。”
“‘住手!’我忍无可忍,拔出剑,冲进门内,对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威吓道,‘你究竟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它停了下来,发出古怪的笑声,苍白的骷髅渐渐转过身,用它那双黑黝黝的深陷眼眶里的眼睛看着我,那双眼睛曾经和我的一模一样。它咧开嘴,满嘴鲜血淋漓,牙碎了几颗。‘因为我还活着。’它的喉咙里滚出破碎的丶非人的丶粗粝的单词,‘因为我不幸地没有像我们的先祖一样早死。’它看着我,声音满是恶意:‘你也一样,玛蒂娜,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我依旧用剑指着它:‘我不会。’我得承认,我有些气急败坏了,因此我让仆人们给它又加了好几道锁链。”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这样子,这也许是家族遗传病,一种让人变得疯狂丶噬腐肉的遗传病。只是由于这个家族的人一向早逝,少有活到我父亲这个年纪的,所以这种遗传病在父亲身上格外严重罢了。但我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是曾经服务于我祖父的管家。据说他和祖父一同长大,祖父视他为兄弟,在遗嘱中将一部分财産与一套房産赠与他。传言他在那不久後,便发了疯。在一天夜里,他打翻了蜡烛,将他所受赠的房子烧得一干二净,而他自己也因此受了重伤,不久便死了。”
“我找到了这位管家的坟墓,命人挖开。仆人们不知道我为什麽要这麽做,他们只知道我浑身颤抖,近乎疯狂。他们踌躇着,慢腾腾地挖土。‘让开!’我歇斯底里地大叫,推开他们,抢过他们手里的铲子,决定亲自将他的尸骨挖出来。不得不说,我干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天赋,也许这也是遗传。腐朽老旧的棺材很快就重见天日,我跳下墓坑,将镐子的一端用力插入棺材盖的缝隙里。腐臭从缝隙里泄出来,随着棺材盖被推开,一具腐烂得几乎露出白骨的尸体终于现身。尸体脸部的肉总是烂得很快,那颗头颅的面孔也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
“……那是两排尖牙,和我父亲的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它们在即将变形为真正的尖牙前,它们的主人就死了。我的举动惊动了死者的妻子,让她不得不来墓地看看。她走近的时候对我笑了笑,露一丝诡异的死气,以及两排介于普通与怪异之间的牙。‘他救了我和我们的孩子。’她遗憾地看着死者尸体,‘否则我们也会变成那样。’这是她和我说的最後一句话。我无法从她的嘴里再问出些什麽。我翻遍家族藏书,没有一句话解释这个现象。我试图从族谱里找到规律,但绝望地发现,族谱对这一古怪现象并无任何记载。我开始试图探访女巫,但她们都不愿意见我。”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知道,这样的诅咒为何存在,又该如何解除。”
一阵冷风从宴厅的窗户缝隙中冲刺而入,吹掀起窗帘的白纱。在黑暗中,仅剩的一小截蜡烛在玛蒂娜的面前幽幽燃烧着,照亮了她鬼气森森的脸。
“卡文迪许小姐,这是你编造出的故事,对吗?”
一个贵族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询问玛蒂娜。
玛蒂娜深黑的头发融入在黑暗中,在唯一的光源下,苍白的脸孔如同独立地浮在半空中。她缓缓转过头,咧开如同浸了鲜血的嘴唇,露出一排森白的尖牙:
“我讲完了。”
她说。
随着充满冷意的呼吸,最後一支蜡烛被吹灭。
黑暗中,猝然站起丶惊慌失措的逃跑丶椅子紧跟着被掀翻的声音格外响亮。一个人的逃跑带来的是更多人的逃跑,光源的丧失使他们迷失了方向,因此爆发出更为惊恐的惊叫。宴厅被无限扩大,让人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一条胳膊轻轻搭在一直坐在原地的玛蒂娜的肩膀上:“流言所带来的恐慌并不能压制人类对财産的贪婪觊觎。”
是玛蒂尔达。
她镇定地坐着,并不为玛蒂娜所吓到,却也并不出言安抚那群贵族。她轻轻靠在玛蒂娜身上,环住她。
毕竟,今天这番局面,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也是她们一手促成的。
“我知道。”
玛蒂娜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缓缓上扬:
“流言不可以,但死亡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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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杨间,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一张诡异的羊皮卷,一只窥视黑暗的眼睛,这是一个活下来的人经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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