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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温
指尖的麻意顺着血管蔓延,一路窜到心口,我攥着那盒印着“晨光牧场”logo的牛奶,盒身的温热透过薄薄的铝箔包装纸,熨帖着掌心,却远不及方才与他指腹相触时那瞬间的灼热——像寒冬里不小心碰到裸露的暖气片,烫得人本能地缩回手,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回味那点温度。茶水间的白炽灯嗡嗡作响,灯管上蒙着层薄薄的灰尘,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漫长又粘稠,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粉冲开的焦香,混着牛奶醇厚的甜腻,搅得人心头发慌。
马嘉祺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握着另一盒牛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我记得他从前就有这个习惯,紧张或是不知所措时,指尖总会无意识地用力,就像高三那年,他攥着写满错题的数学卷子,站在办公室门口等我一起回家时那样。“最近……经常加班?”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茶水间里悬着的尘埃,又像是在喉咙里斟酌了许久,才终于找到的一句开场白。
我指尖摩挲着牛奶盒上印着的小奶牛图案,那是我高中时最爱的牌子,当时学校超市里总断货,他每天早上都会绕远路去校外的便利店帮我买,塞进我书包最里面的夹层,说“这样能保温到早自习结束”。此刻避开他的目光,盯着地面上交错的瓷砖缝隙,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过往,就像瓷砖缝里积着的灰尘,稍一用力触碰,就会扬起呛人的颗粒。“嗯,项目赶进度。”简单的四个字,却耗尽了我所有组织语言的力气,连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哦”了一声,尾音轻轻落下,没再追问,只是将自己手中的牛奶盒换了个姿势,指尖在盒身上蹭了蹭,像是在确认温度。“热的,趁现在喝,对胃好。”语气自然得像是我们从未分开过,还是从前那个会在清晨把热牛奶塞进我书包,会在我胃疼时皱着眉逼我喝温水的少年。可我们明明已经隔了五年,从高考结束那天在十字路口说“再见”之後,就再也没见过。我甚至听说他去了南方读大学,学了他最爱的音乐制作,毕业後留在当地的唱片公司,怎麽会突然出现在这座北方城市的写字楼里?
我终于擡眼,撞进他盛满温柔的眼眸里。他的眼神还是老样子,干净又清澈,像高中操场旁的人工湖,阳光洒在上面时,会泛着细碎的光。此刻那里面映着我的身影,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指尖的触电馀温尚未消散,心口却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原来,他还记得我所有的习惯,记得我不爱喝咖啡,记得我胃不好,记得我只喝这个牌子的热牛奶,哪怕隔了这麽久。
“你……怎麽会在这里?”我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话一出口就後悔了,显得我好像很在意他的行踪,可好奇心就像藤蔓,早已缠绕住心脏,不得到答案就不肯罢休。
马嘉祺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几分。“公司最近和这边有个合作项目,我过来驻场一段时间。”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在十六楼,音乐制作部。”十六楼,和我所在的策划部隔着三层楼,这麽近,却又这麽远,近到能在深夜的茶水间偶遇,远到这五年里,我们从未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擦肩而过。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这场沉默的对话。我低头拧开牛奶盒的封口,温热的奶香味儿更浓了,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谢谢你的牛奶。”我捧着盒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到胃里,瞬间驱散了加班带来的疲惫,也驱散了些许尴尬。
马嘉祺看着我喝牛奶的样子,眼神软了下来,“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他的语气带着点调侃,像从前一样。高中时我总爱赶时间,喝牛奶时狼吞虎咽,他总说“慢点喝,小心呛到”,然後递过一张纸巾,帮我擦去嘴角沾上的奶渍。
我脸颊微微发烫,放慢了喝牛奶的速度,馀光瞥见他也拧开了自己的牛奶盒,却没有喝,只是握着盒子,目光落在窗外。深夜的写字楼外,霓虹闪烁,车流不息,远处的高楼大厦亮着零星的灯,像是城市的眼睛。“你也经常加班到这麽晚吗?”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轻声问道。
“嗯,项目刚啓动,事情比较多。”他转过头,看向我,“你一个女孩子,加班到这麽晚,不安全,以後尽量早点走。”语气里的关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没有丝毫刻意,就像从前他每天放学都坚持送我到小区门口,看着我上楼才肯离开。
我心里一暖,却又有些酸涩。“没办法,策划案明天就要交,只能赶工。”我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策划方案的草稿,“我们部门就我一个新人,这种急活自然落在我头上。”
马嘉祺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带着点心疼。“别太累了,身体要紧。”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以後如果加班到很晚,你给我发消息,我送你回家。”
我愣住了,手里的牛奶盒差点滑落。“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连忙拒绝,脸颊更烫了,“我家离这边不远,打车很方便的。”
“不麻烦。”马嘉祺语气坚定,“反正我也经常加班到很晚,顺路。”他说“顺路”,可我明明记得他家以前住在老城区,和我家根本不顺路,现在他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可他还是习惯性地说“顺路”,就像从前明明绕远路帮我买牛奶,却总说“刚好路过便利店”。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谢谢你。”我低声说道,声音细若蚊吟。
马嘉祺见我答应,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笑意。“不客气。”他喝了一口牛奶,眼神落在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策划案遇到什麽问题了吗?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
“不用了,就是一些细节需要修改,我自己能搞定。”我连忙摆手,不想麻烦他。他是音乐制作部的,和策划部的工作八竿子打不着,就算他想帮忙,也未必能帮上忙。
马嘉祺也不勉强,只是点了点头,“那你注意休息,别熬太久。”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弄完早点走。”
“好。”我点头应道,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背影还是和从前一样挺拔,只是比高中时更成熟了些。走到茶水间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我,“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以後联系方便。”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要跳出胸腔。我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双手都有些颤抖。马嘉祺扫了二维码,添加我为好友,备注是“马嘉祺”,简单又直接,就像他的人一样。“好了,”他晃了晃手机,“有事随时找我。”
“嗯。”我用力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出茶水间,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茶水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桌上那盒没喝完的热牛奶,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高中时他校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是柠檬味的,清新又干净。
我捧着牛奶盒,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温水,又暖又甜。原来,有些人就算隔了再久,再远,再次相遇时,还是会像从前一样,轻易地拨动你的心弦。我打开微信,看着马嘉祺的头像——是一只抱着吉他的小猫,可爱又温暖,和他平时沉稳的样子截然不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对话框,输入“谢谢你的牛奶,也谢谢你愿意送我回家”,想了想,又删掉,改成“晚安”,点击发送。
没过几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马嘉祺的回复:“晚安,早点休息,别熬夜。”後面还跟着一个月亮的表情。我看着那条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的阴霾瞬间被驱散,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那天之後,我和马嘉祺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他加班到深夜,发来消息问我“还在忙吗”;有时是我遇到策划上的难题,向他吐槽,他会耐心地听我说完,然後给出一些无关工作却能让我心情变好的建议;有时是早上,他会发来消息“记得吃早餐,别空腹上班”,就像高中时每天早上的提醒。
有一次,我加班到凌晨一点,外面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收拾好东西,站在写字楼门口,看着瓢泼大雨,犯了难——这麽大的雨,根本打不到车。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震动了,是马嘉祺的电话。
“喂?”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温柔。
“马嘉祺?你怎麽还没睡?”我有些惊讶,这麽晚了,他居然还没睡。
“看你朋友圈说还在加班,担心你打不到车,就一直没睡熟。”他顿了顿,问道,“你现在在楼下吗?雨是不是很大?”
“嗯,雨特别大,根本打不到车。”我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你在楼下等我,我马上下来。”马嘉祺的声音瞬间变得清醒,“我带了伞,送你回家。”
“不用了,这麽晚了,你快继续睡吧,我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雨就小了。”我连忙说道,不想打扰他休息。
“听话,在楼下等我,我已经穿好衣服了,马上就到。”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站在门口,心里暖暖的,看着雨幕中渐渐走近的身影。马嘉祺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快步向我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头发上也沾了些水珠,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挺拔。“怎麽淋成这样?”我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有些心疼。
“没事,跑过来的时候溅到的。”他笑了笑,将伞往我这边倾斜,“走吧,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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